十月絮语

    　　1

    秋来时，忧伤恰逢袭上心头。十月里的桂花香，溢满整片寂寞天空。一群群白鸽，渐次冲出笼罩，飞向遥远苍穹。溪流，在欢唱。微风，在舞蹈。稻穗，羞涩地低下饱满的头颅。谁家灵秀的姑娘，在溪边浣纱，低垂两条粗且黑的麻花辫；皱纹横陈，满面风霜的老者，在田头吸旱烟，露出惬意笑容。

    十月，收获的季节，孕育着成熟，丰收和希翼。十月，胜者露绽放喜悦；败者两者空空。十月，适合思考，远离人群，喧嚣都市，择一处僻静幽远之所，卸下欲望、面具、身份、荣耀、沮丧，想想已经失去的，正在追逐的，即将等待的，来到一条清澈之溪，照照混浊的脸孔，梳理一下内心的脉胳，看看灵魂是否依然清剔透亮，鲜润如初。十月，思念如同燃烧的火焰，在单薄的胸口盛放，生出隐隐的疼。十月，一切都是模糊的，淡淡的，轻轻的，若有若无的，像柳絮，忽如一夜东风来，自由自在地四处飘飞，无所不在。

    2

    十月，有些人已经上路，遥远的梦想之旅，信念在远方深情呼唤；有些人在半途退出，拖着一双疲惫不堪的脚，落拓地回到故里。有些影像早已模糊，变成生活中不可触及的传说，有些信念已经瓦解，在瘦削的风中散成碎片，有些故事仍在继续，有关爱，恨，情，仇。十月，生活空间变得逼仄狭隘，似一条永无尽头的甬道，只在尽处现出一丝微弱光亮，令人生出压抑，不耐：到底还要走多久？那么，抬头看看天空吧：清澈、明朗、纯粹、高远，有鸟，有云，有风

    3

    总有些什么，失去了，或正在失去。十月。像年龄，日子，爱情，朋友，鲜绿的叶子，清凉的溪水，纯稚的笑容，温暖的双手，每天，我们几乎是奔跑着，奔跑着追赶自己一心渴慕的东西，风在耳边呼啸掠过，偶尔有雨落下，与汗水混合，发出奇异难以名说的味道。跑了太久，有些累了，精疲力竭，目标似乎却越来越远。残阳如血，万物静寂，是谁一脸忧伤，站在转身的路口，乞求爱情，恳求一个人愿意为了另外一个人而留下？爱情问：你拥有什么，值得我为你留下？他颤抖着摊开两只修长的手，再攥起，除了风，除了空气，别无他物。原来，真是一无所有。是的，当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有什么资格乞求爱情？当爱情转身离去的瞬间，他告诉自己：一无所有又如何，当我们一无所有，至少我们还拥有自己。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终于明白，原来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免费午餐。当衡量感情的尺度不再与灵魂有关，不再与一个人的品质、修养、风度有关，不再与感情本身有关，那么，让我们安静地死去，在这静悄悄的十月，像一片落叶一样，以唯美的姿势凋零，沦入土，化为尘，只有真情如故，痴心不悔。若有来世，请允许我们继续谱写一曲属于我们自己的爱情童话。

    4

    十月，一些伤痕已经稀薄。享受着一个人的自由，像只鸟般快乐明媚忧伤。娘说，还要飞多久呢，不累么，都现出老了，还有谁愿意收留你。趴在她的肩膀上疯笑，咯咯出声，不理不踩。拒绝婚姻，讨厌两个人吵架的琐碎与伤害，自私地爱着自己，不能受半分半毫的委屈，光阴也许是应该用来浪掷的，不应该细细地打磨，缺了情趣，少了惊喜。心存幻想地生活，不想被打碎，终结这一生，亦不愿再为谁作分秒停留。娘说，等吧，等到清寂的墙角生出青苔，等到芳华散逝，眼底生出刻骨的倦，等到所有的伤散落在尘埃，开出一朵颓废的花儿来等你认为切合心意的男子来收留你

    5

    十月，幸福，像一只青鸟，突兀地飞走了。我精心制作的笼子，我日夜追赶为它编织的花环，我为它亲手缝制的锦衣华服，我拼命奔跑，企望追上它的步伐，泪，如雨般瞬倾落下。难道，难道幸福真的只是一种幻觉？难道曾经那样明媚欢乐的笑亦是假象？阳光灿烂，微风轻拂，朝气蓬勃的世界，精神饱满的人们，生活，像一朵鲜活娇艳的花朵，幽幽呈现。我的心，像一条干涸太久的河流，裂痕累累。幸福是一株芥草，在裂缝中生根，抽叶，迎风招展。站在街头，人流在身后潮水般消退，偌大广场，失却了方向，巨型广告牌上大大地写着：下一站幸福入口，在哪里

    6

    有些什么，正在死去。十月。我微笑着流泪。刚领的薪水，兴致勃勃去购物，十分自信自己的身材，总能挑到合乎心意的衣饰。深蓝色印有蝴蝶的百褶裙，白色细碎珠片吊带衫，浅粉镂花长裙薄毛衫，营业员笑叹：好美，亲爱的。笑着离去。细细回味在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那个三字；亲爱的。不禁失声而笑。茫茫人海，谁是谁的亲爱的，从什么时候起，这三个字早已变成商场里小姐们拢络顾客感情的最好伎俩。昨天，你是我的亲爱的，今天，你是谁的？娘说，买这么漂亮的衣服，穿给谁看？原来伤人的话不需多，一句足矣。纵有万千妩媚柔情，无人欣赏，亦是寂寞罢。莫非女人终究摆脱不了“女为悦己者容”的命运？有些什么，正在心中死去。看着娘苍老的脸孔，依稀辨得她当年清丽容颜，悲哀得无法言语。灰迷的十月，鸟从天空飞过，不着一痕。

    7

    十月，爱上一场烟火的表演，点缀整个秋夜星空。举城同庆的时刻，谁和谁团圆，深情拥抱，泪流满面，激动盈眶？娘说，愿你们都安好地活着。天堂与人间不过一隙之隔，生死亦不过一念之间，生，太平乏，死，却缺乏一个堂皇的理由。总得活着罢，为了什么，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