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在这世上，如果有走不完的路，我一定去走；如果有醒不了的梦，我一定去做；如果有变不了的爱，我一定去求。

    ——罗兰

    1

    扬子说过，总有一天，他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哲学家。说这话的时候，他尚是一名大三的学生。没有人会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所有人都相信：扬子是一名出色的哲学家，勿容置疑。

    只因扬子天生造就的一张假以乱真的脸：严峻，刚毅，目光深邃，不苟言笑。一副看不出牌子的金边眼镜架在他的高鼻梁上竟就显出几分贵气来。单就这一点就让人不得不服——天生当哲学家的料，没办法。

    扬子说自己要当哲学家时，在他那并不十分好听的声音中间，总会情不自禁地流溢出几丝洋洋自得的意味来。有时，他会抱着几本罗素，尼采，叔本华的书籍，在xx大那道幽密的校园小径上，走过那些渴慕艳羡的眼神，随后暗自窃喜一阵子。

    久而久之，扬子真的觉得自己成了一名哲学家。他自作主张地将哲学大师“罗素”“尼采”“叔本华”简称为“罗尼叔”然后，只要在有人的地方，他拦人就问：请问你知道‘罗尼叔’么？被问的人多是摇着头，一脸茫然地绕过他走了开去。有的人则谦卑地冲他笑笑，然后打着哈哈一路摆着手走开。那时，扬子便愈发得意起来。他为自己的聪明绝顶而感到欣慰不已。

    直到有一天，扬子遇到了一点意外。

    在厕所方便的时候，扬子又想起了“罗尼叔”的问题。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时刻都在准备着。见邻池一瘦弱苍白男生像是干“大事”的样子，扬子便忍不住问道：喂，同学，你知道“罗尼叔”么？

    该男生听完先是一惊，继而以讥讽的口气笑道：

    “罗丽苏”？喂，你有没有搞错？中文系的系花你问我认不认识？人尽皆知的才色双全的美女，你问我认不认识？同学，你没病吧？切！

    男生说完便以一种较量一番的姿态盯着扬子，气势很是凌人。扬子则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的脸色似渐变的油彩般，由红转紫，变白，变灰，最后又变成青色。匆匆地干完事，扬子便逃离了“现场”他想，这怕是有生以来所遇到的最大尴尬吧。此后的扬子变了许多，沉默了，也不再逢人便问“罗尼叔”扬子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无聊，他竟然在一年的时间里，像祥林嫂一样问了别人那么多关于“罗尼叔”的问题，还自以为很高深，暗自窃喜，得意不已。他不知道自己只是抱着“罗尼叔”们的书，装点门面而已。其实内在空无一物。

    意识到自己的悲哀之后，扬子便不再恨那个在厕所里“冲撞”他的男生了。扬子甚而有点感激起人家来。毕竟要是没有他，或许如今的自己仍在做着可笑幼稚的白日梦呢。

    而后来在校园中，扬子却再也未能碰到那个男生，直到一年以后。

    2

    大四那年，扬子发奋读书，其余一概不问，成绩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终于在毕业那年，扬子被一家行政单位相中。

    经过层层考核，扬子在众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了一名正式的国家公务员，而和他一起被录用的还有一个人，彬。那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厕所里和扬子对峙的那个男生。

    扬子在心底感到吃惊之余，不禁又多了几丝困惑：不知是“怨家路窄”还是“缘份未尽”

    当扬子还没有想清楚该在两者之间选择哪一个时，彬却大方地走上前跟他打招呼道：嗨，扬子。我叫彬。我们见过，在厕所里，还记得吗？

    扬子只得笑着点了点头。扬子在想，这人真作。他这是笑着往别人的心口插刀。没有人能够忘记别人加给自己的耻辱的，除非此人是白痴，或是得了失忆症，或者根本就不是人，是——神。

    扬子想，这三种人他都做不了，也不愿做。他只想做自己，当自己的公务员，为人民服务，过自己的白开水生活，其余什么也想。

    是的，扬子说得对。毕业之后，干着朝九晚五的工作，每天的一切都一成不变，永远不会有新鲜事儿发生。这个城市的人们都很文明，你不会看到有两个泼妇站在马路上骂街；你也不可能期待有一场血腥触目的车祸发生（路上人流太多，车子只能如虫子般蠕动）；你看不到清澈明朗的天空，取而代之的是被工业文明污染得灰迷的一块脏布挂在头顶，一如人们不再明媚的心灵；你看不到散发着清香的淡色野花，一并取缔的是那些花坛中被修剪得整齐得有点失真的人工植物；你闻不到泥土的气息，清新的空气，每天最先冲入鼻孔的总是柏油路上焦油的气味和那不太好闻的汽车尾气，据说对人体健康还很不利。

    而现在扬子就是生活在这样一种环境里——乡村人眼中的天堂“扬子们”眼中冰冷的囚牢，无形的。

    现在的扬子感到不快乐，或者更确切地说，自从“罗尼叔”事件之后，他就没再快乐过。扬子觉得自己的快乐正在一点点地被磨损，被透支掉。扬子想不明白目前的境况竟就是自己大四苦读奋斗，拼命追求的结果——拿固定的薪水，干一成不变的工作。

    扬子以为自己是一个循规蹈矩，不求变通的人，现在想来却不是。每天周旋在不同的脸色与眼色中，扬子日渐感觉倦怠与疲惫。倒是彬却越发显得精神抖擞起来，大有壮志凌云之势。扬子对此嗤之以鼻。

    彬对扬子的漠视却亦并不在乎，每次都对他笑脸相迎，时常地还会请扬子去酒馆里搓一顿。每次半推半就之后，扬子总是拗不过彬，最后只得和他一起去“下馆子”

    扬子在保持着对彬防备心理的同时，却不得不承认，彬的存在给他原本乏闷的生活作了几丝有活力的调剂。渐渐地，扬子不再对彬冷眼相看。

    他们竟成了比较说得来的朋友兼同事。

    3

    工作后，扬子住在单位分的一间单身宿舍里。因为单身，一切都从陋就简。在扬子住的地方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只箱子外，其余便没有什么数得上的了。扬子不会侍弄自己的生活，也懒得侍弄。有时，在单位看到彬的女友来接彬时，扬子总会避开彬那甜蜜的模样，同时地，扬子的心中总会泛起一阵酸涩，二十五岁了，爱情竟是一片空白。

    扬子不太懂得日子咋就过得这么快，青春似乎还有没经历，自己却已经站在了青春的尾巴上了。扬子想在这尾巴上抓住点什么，譬如，爱情，譬如，金钱。想了却又令人泄气。扬子想不会有哪个女人愿意爱上一个过着比白开水更乏味的生活的男人的。而一个拿固定薪水的男人亦注定是没有权利去谈论金钱的，他们只能是“囊中羞涩”的一族，而无法阔得起来。

    每每想到这儿，扬子的脾气就会变得很暴躁，很烦，像一个更年期的女人一样。扬子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会崩溃的。于是，为了改变现状，扬子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又养了一只金鱼。

    扬子觉得，猫是有灵性的动物，应该可以和它说说话，而养一只金鱼可以修身养性，一切都再好不过。

    就这样，日子又平淡地过去了一年。扬子因毕业于一所名牌大学，人才稀缺，被破格提拔为科长，而彬也因工作出色而当上了另一个部门的主任。

    两人见面之后，又互相祝贺，心照不宣。

    只是之后的彬就得更加积极热情了，而扬子依旧过着淡然若水的日子，养他的猫，侍弄他的金鱼。扬子不在乎什么“科长”的名衔，他对极当了主任之后的兴奋总是不能苟同。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优雅的女人敲开了扬子单身宿舍的门时，扬子的生活才得以改变。

    那是个双休日的午后，扬子正躺在床上看一本名叫生活在别处的书，那是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的力作。扬子正看得入迷，不料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面前站着一个陌生女人，穿着时尚，面容娇美。

    “请问你是扬子吗？”女人冲扬子笑着。

    扬子傻愣地点了点头，心底却困惑不已：这人是谁？自己认识她吗？

    “你好。我叫罗丽苏。我们是校友，你记得吗？我曾听说大三那一年，你在学校里逢人就问人家认不认识‘罗丽苏’，你问了一年，后来却又不问了。这一直让我感到奇怪不已。我找了你两年，能告诉我答案吗？这是为什么？”

    该女人说完，双手抱胸，很有气度地倚在门框上，等着扬子开口。

    而这时扬子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当年彬口中那个中文系系花“罗尼叔”一个和自己所编的简称“罗尼叔”读音相近的人！

    扬子的心中不禁闪过一丝窃喜与慌乱——他窃喜这个美丽优雅的女人竟然找了自己两年，可他又慌乱于不知该如何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

    情争之中，扬子只得随口问下去：那么你能将你的名字解释一下吗？

    罗素的罗，美丽的丽，苏芮的苏，一个是哲学家，一个是台湾歌星，你知道不？

    罗丽苏先是奇怪地盯着扬子看了一会，继而流畅地解释道。

    而此时扬子想的却是，应该不是他第一个问的这个问题吧，她竟回答得如此流畅。

    扬子决定隐瞒事实真相，他不忍告诉罗丽苏他当年所寻问的“罗尼叔”跟她的名字根本是风马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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