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之道在于形散而神不散。读完了车前子的这本好花好天,我对这句已被说滥了的话才有了新的理解。以前以为此言的重点在“神不散”讲的是为文“旨忌杂”的道理。现在发现“形散”和“神不散”同样重要。车前子在品园中说,散文讲究的是性情,写出性情才是好文章,其他的倒在其次。而性情就意味着兴之所致“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刚写作的人写东西很容易杂乱,而入门之后又容易拘于写文章的规矩而显得生硬。文章讲究无懈可击,大家都在努力地画出一个逻辑上完美的圆,可很多人的文章却像用尺子比着画出的多边形,失却了文章的圆润和灵动。就好像一个人的文风从朴拙到华丽再归于平淡的变化,大多写手也经历了杂乱无章到拘于章法再到从心所欲的轮回。
车前子的文章展现的正是真性情,兴致来了甚至可以不拘泥于题目和主题。题目是回忆树,最后却写成了回忆故人,文章却依然趣味盎然。而且越是随意洒脱,越是灵感迸发,警句俯拾皆是。对古建筑,他说“拆除是欺世,重建是盗名”;对看电影,他说,看电影就像做梦,到电影院看电影却像站着做梦,不痛快。
以前在电视上看过一个国画家作画,拿毛笔随手一圈,一轮满月即跃然纸上。车前子就像这个画家,只不过他用来挥洒性情的是文字。那些随性的文字看似无心,其实自有筋骨;看似无意,其实早参破了人生的玄机。轻轻淡淡,斑斑驳驳。班驳中见性情,性情中见功底。
看这本书时的感觉有快乐、有嫉妒,还有愤怒。快乐是阅读有灵气的文字时的愉悦,嫉妒是叹息自己离他为文自由潇洒的境界尚远,纵然使出全身力气,写出的东西也不过像圆规画出的圆,圆倒是圆了,可惜呆板。转念一想,作家成名之前自然也经历了痛苦的磨练和蜕变,于是又坦然。愤怒来自他写的一篇对绘画作品的观感,文章后半部分只重复地写一个“黑”字,占了大半张纸。这种写法真让人吃惊又愤怒,文章怎么可以这样写。而车前子就是这样写了,而且非如此不足以表达他对那幅画的最初的观感。文字在他那里不仅是文学,更是艺术,准确地说是行为艺术。原来文章不仅能用思想和文采打动读者,还能用视觉冲击打动读者。这般脱俗正说明了他对艺术的深刻领悟和过人胆识。愤怒的时候,我在书的天头批上“车前子就是个变态。鉴定完毕。”冷静下来,又觉得这句话不是痛骂,对于文人来说恰是另一种形式的褒奖,因为若太正常便会湮没在世俗的红尘中,也不会有这样清淡隽永的文字了。
所以“如此才好,好花好天的好,果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