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脸赭面,凸眼宽嘴,那面容已不见方才的白皙俊秀,而是满布伤疤,密密麻麻的长疤错落在面庞上,唇角掀起一片,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饶是生前研究诸多神鬼传说的白金发,此刻明知这大概就是钟馗死前的样貌,可那丑陋的脸容仍教他一骇!因为面前这张脸也,远比他见过的画像还要可怕啊!
“满口胡话!生前罪恶满身,死后不见悔意,莫怪本将军不留你!”
“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白金发蔑笑了声,身形一晃,隐入墙面。
“哪里走!”钟靖缓缓掀动那张嘴角翻掀的宽唇,声嗓浑厚低沉“不准邪魔踏吾界,罗伞一展恶鬼现。起!”宽袖一扬,一把黄罗伞在半空中展开,伞面下一束束金芒衬得这楼梯间登时大亮;他瞪着霍然显现在墙面间的那道黑影——黄罗伞下,任何妖魔精怪无所遁形。
宽袖一翻,大掌探出,五指成爪地探入那道墙面,就要扣上那抹黑影之际,黑影却翻出墙而来。
白金发看了眼那把黄罗伞,明白躲藏已无用,便自鞋内抽出一双短剑,比划几下后,朝钟靖袭了去。与其躲下去,不如主动发制,攻他个措手不及;可奈何他左攻右挥数十下,却仍近不了那红袍半分,只见那红袍身形避得轻松,自己反倒像是被只大猫捉弄的老鼠。
白金发气喘吁吁地扔了短剑,自腰间摸出一张符咒,两指比划着什么,左脚尖在地板划了半圈后,忽然重重跺了下地面。“招应祖师同吾行,消灾解——”
钟靖淡扫了眼面前这仍试图逃脱的恶鬼,决计不再周旋,他右臂一抬,背上长剑出鞘;他身形一跃,在半空中握住剑柄,瞪着那恶鬼,冷冷开口:“阎君赐吾辟邪剑,神——”手势一起,银光一闪,却听闻外头传来谈话声,不过稍有迟疑,眼前哪还有白金发身影?能逃出他的黄罗伞下,这白金发当真有点本事。
他蹙着浓眉,隐忧着什么。他挥了挥大红宽袖,大楼楼梯间一如往常,仅亮着两盏日光灯,似是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他抛出引路红纱灯,欲追上白金发,跨出大楼见着前头那两道身影时,脚步却一顿。
那不是前几日遇上的福德?身旁那女子是那个福德不让他收的死魂?
“呜呜,伯公你看,我又摔下来了。”娇软的女声就在偶有车辆经过的大马路上,静夜中略显突兀。
“不是告诉你,要专注,要放松,冥想着你想去的地方。你看,我这不是飘起来了?”福德看着那跌坐在地的巫香兰。“多练几次,就能来去自如啦,随你上飘下飘左飘右飘慢飘快飘怎么飘都成!你们现代的年轻人不是都说鬼魂是阿飘吗,多练几次你就更像阿飘啦,哈哈哈!”
马路另一端,一部车子急速而来,驾驶根本不知道互叠的空间里,竟还有另个看不见的世界,古今交错,驾驶就这么驾着车,从巫香兰身侧呼啸而过,带起的风速令她发丝飞扬。
她还是新鬼一只,鬼身分不过才第四天而已,一开始看见马路上急驰而来的车子,也是急着闪躲,却在过程中发现原来那些车子根本撞不到她,只是从她身体穿过而已。这几天她领悟出原来死魂在阳间生活,所见所听所闻都和她在阳世时差不多,只是一般人看不见死魂罢了,所以即使大摇大摆走在车流穿梭的大马路上,她仍像走在无人无车的街头。
瞪了眼那远去的车尾巴,巫香兰拨了拨发,埋怨着:“不公平啦,你本来就是神呀,神不是都有法力的吗?你会飘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腾云驾雾也不稀奇呀!”她站起身来,拍拍两手沾上的泥沙。
死了才知道鬼魂真是用飘的,但认真说来也不是飘——人死后还是如同生前那样在走路,可脚尖却不沾地,所以看起来像在飘,事实上她也是一步一步走着。
想想,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不好,这几天的生活并不比她还在人间时差呀。
想她出生没多久,生父就拐了妈妈的钱跟别的女人跑了;妈妈后来又跟了另一个男人同居,怎知那男人好吃懒做又爱赌,妈妈赚来的钱全被花光不说,还为他背了一**债,要不到钱就打她们母女俩出气,最后那男人也是丢下她们。
为了还债,妈妈很辛苦,总是早出晚归,可赚来的钱连利息都不够还;她由妈妈独自带大,明白她的辛劳,为了减轻负担,她高中时候便选择夜校,白日工作赚钱帮忙还债和贴补家用,可她一个高中未毕业的学历也只能在便利商店打工,任她怎么认真工作,薪水仍是少得可怜。
她觉得上天根本没睁眼,母女俩都这样惨了,妈妈又检查出肺癌;为了照顾妈妈,她休学转正职赚医药费,可总是入不敷出。也许是不想再拖累她,查出肺癌的半年后,妈妈还是不敌病魔走了,从此她便是孤单一人,虽没了医药费的压力,但她还是得养话自己。
斑中没毕业,也没什么才能,只能继续待在便利商店,等着看能否哪天升上店长,却莫名其妙被老板解雇,理由是生意变差了,不需那么多人手。但就算不需那么多人,也该是解雇比她资浅的吧,哪有留下资浅的,反要她这个资深员工离开的?可已成定局的事,她无力更改,只能自己喝闷酒,却想不到竟淹死了。
得知自己死亡那刻,伤心、悲痛都难以言说她的心情,她甚至哭晕了,直到再次醒来,看见身旁土地公这张笑咪咪的脸,她也不知为何竟觉得死亡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活着也是一个人,感觉世上有她无她对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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