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她看他,他已经大步走出公司。
下午在一种热烈的,似有朦胧希望的情绪下度过的,姮柔自己也不明白,为什幺喜悦有那幺多?
下班时,姮柔和亦天在他办公室下围棋,其它同事在外面继续工作,等待结果。
一个多小时之后,他们走了出来。两人都没有什幺表情,也没马上开口说话。
“怎样?结果怎样?”小美急问。
“我输了二子,”姮柔淡淡的。“我请晚餐。但是我声明,输得不服!”
亦天颇意外的看她,不服!
“明天再比!”小美叫。“总之我们有晚餐吃!”
“想害死姮柔?”陆健说。
“谁说我一定会输?”姮柔挑战似的望亦天。
亦天也望她,仿佛说:“接受你的挑战!”
于是大伙儿一哄而出,分三部车直达目的地。
象以往所有时间一样!一坐下亦天就开始喝酒,不停的自酌自饮。
这一次,姮柔很自然的被分到亦天的旁边,她很仔细的在观察他。
没有人可以不醉,她相信这句话。亦天每次不醉,可能他酒量大,身体好,但他一定有个极限。
“你的极限是多少?我是指喝酒。”她忍不住。
他很惊讶的转头望她,摇摇头。
“我不知道,因为没有试过。”
她强烈的感觉到他没说真话,他一还是顾忌她的身分,是不是?
“那是说你没醉过?”她再问。
“很久以前醉过一次,不记得了。”他说。
“我曾见你连饮四瓶清酒不醉,这是极限?”她说。
“各种酒对我感应不同,”他慢慢的,低沉的说:“你相不相信我喝一杯啤酒会醉?”
“可能吗?”她惊讶的。
“没有机会试,因为我不想醉。”他淡淡的。
菜陆续在上,大家吃得很开心。但是,亦天依然很少动筷子,他手中握住的只是酒杯。
“不吃东西?”她轻声问。
“填饱我肚子的不是食物,是酒。”他说
“伤身体的。”她关切的。出自真诚。
“我曾有胃溃疡,是用酒医好的,”他说。“所谓的以毒攻毒。”
“有这种事吗?”她眉毛一掀。
他不出声,只是点点头。
只这点头,她真的就相信了,再没一丝怀疑。
“姮柔,怎幺吃得这幺少?”小美在对面叫。
她看看亦天,又看看姮柔,很特别的。
“姮柔不敢吃,心痛这顿饭钱,”陆健打趣。“我们可能吃了她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薪水。”
“是啊!今夜回去我睡不着觉!”姮柔笑。她很少这幺风趣,这幺俏皮。
陆健看得发呆,姮柔的浓烈女人味令他神不守舍。原来有韵味的女人比外表的漂亮更吸引人。
亦天也在看她,深如海的眸子却什幺反应也没有。
亦天是深不可测的。
“那幺明天还继续比赛吗?”小美问。“我不能让你继续输下去。”
姮柔从眼角瞄亦天一眼。
“不一定是我输,”她很有自信。“除非比赛到我服输为止,否则我愿请客。”
“万岁!”陆健叫。“我支持姮柔的信心。”
“不能太自信,否则是女人的致命伤!”小美说。
“我不是自信,是有把握,”姮柔说;“我已把握到他下棋的弱点。”
她指指亦天,仍然只说“他。”她就是叫不出“亦天”两个字。
“好!明天等亦天请客。”小美拍手。
“你是不服输?或是不服我?”亦天沉声问。
姮柔吓了一跳,他能看穿她的心?
“两者都有一点!”她这幺答。
“很好。”他说:“我很高兴有这样的对手。”
“终于说对手了?”她笑。
“我不是指敌人,”他想一想,说:“他们都太听我话,一面倒的服从,这不好!”“所以你寂寞?”她说。
寂寞!他大吃一惊,她也能看穿他?
“我—一没有这幺说。”
“事实上是。”她满有把握。“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美刚才说过,太自信是女人的致命伤。”他说。
“那要看伤的是什幺?”她答得很特别。
他思索一阵,沉默了。不知他明白与否。
“或者我不该向你挑战围棋的,因为你是我们老板。”她忽然说。
“我等这挑战者已等了好久,好久,”他眼中光彩动人。“你的出现很好!”他是否一语双关呢?她不脑葡定。但是“很好”两个字,又代表着什幺?很好?
她抿着嘴笑一笑。
“那相信我们会对峙下去,你说挑战。”她说。
亦天没有再提起下围棋,姮柔也不能表现得太露骨的急切,但是她心中一直有盼望。
她这盼望并非白翎的吩咐,不是急于和亦天打好朋友的关系,而是极自然的。
她偷偷注意着亦天的动静,这与陈先生下令她跟踪不同,跟踪很勉强,而她的注意他,是她心中下意识的动作。
下意识是很奇怪的,她自己也完全不明白为什幺。
亦天很平静,他原是沉默的人,任何人绝对无法从他外表看到他心中一切,他深沉。
深沉之中,姮柔真是看见他平静。
一个象他那样身分、背景神秘的人,又要面对打杀的场面,他怎样平静?
星期六,只有一半人上班。
十一点的时候,亦天交给姮柔一些工作。
她看—看,肯定下班之前做不完,他常常在快要下班时给她工作,有原因吗?
她没有出声,默默做着。
心中有个模糊的喜悦,也说不出为什幺。
超时工作在亦天公司是习以为常,大家都有这经验,同事们打过招呼各自离开。
鲍司里只剩下了亦天和姮柔。
突然问,她感到莫名其妙的不自在,偷望亦天,他也专注的工作,没有望她啊!
是她对他有难以解释的心理吧!
一点钟,亦天打开门走出来。
“还没做完?”他望着她,平静的。“吃完饭再做!”
吃完饭?她诧异的。
“阿婶在楼上预备好了。”他很自然,象对每一个同事那幺自然。
这意思是,他请她到他家午餐了,是吗?
“好。”她也大方的站起来。
接近他,这是白翎传达下来的命令,一想到这里,她就心中有愧,不敢直视他。
苞在他后面上楼。
他肯定的是大男人主义,没有女土第一的观念,他总是走在前面。
有的男人这幺做很令人反感,但他不会,他仿佛是天生该走在前头,天生的领袖。
阿婶果然预备好了午餐。
她还看到小几上面摆好了棋盘。
“又要摆棋谱?”她问。
“今天你可以挑战。”他看她一眼。
她心中一动,这是他给她工作,留下她的原因?
她心中又涌上一阵莫名的喜悦。
“我一定会。”她笑。很妩媚。“我原本就是个不服输、不低头的人。”
“我知道。”盯着她半晌,他才说。
“知道?”她反问。
“我看人不是用眼睛,是用心。”他牵扯一下嘴角,不是笑,是有一丝引人的笑意。
她的眼睛闪一闪,闪出了她不自觉的喜悦。
每一次在亦天面前,她都喜悦,只是
她并不知道这喜悦是什幺。
而且内心里,她是被命令和他敌对的。
阿婶等他们坐下,为他们送来饭,他低下头慢慢的吃着。
啊!他也吃饭的,他只吃免和蔬菜。
这是他的习惯吗?只吃蒸鱼和蔬菜。
难怪他到外面只喝酒,什幺都不吃。她记得小美或是陆健说过,他只吃阿婶做的莱。
“你偏食?”她忍不住问。
他不置可否的看她—眼。
虽然他说不用“眼睛”看人,但他用眼睛在表达一些东西,也传送讯息。
“我看见你每次在外面你都不吃东西,只喝酒。”
“喝酒和喝水,对我来说没什幺不同。”他说。
“中午你不喝酒?”
“白天我要工作,”他淡淡的。“而月—一日本清酒很淡,很谈,几乎没有作用。”
“这有没有作用想来因人而异。”她笑。
“我并不是酒鬼。”
“我知道。你永远清醒,而且身上水无酒昧。”
“身上永无酒味?”他笑起来。
“我的意思是”她脸红了。“平日上班时,你永远清爽洁净。”
他眼光一闪,不知道。代表什幺。
“你还有亲人吗?”她突然问,问得连自己也吓了了一大跳,怎能问这些?
他皱皱眉,沉默了半晌。
“没有。”
她以为他一定不会答,他却答了。
“很对不起,”她真的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好奇?或是命令?”他问。
“纯粹好奇。”她吸一口气。
他看来很相信她的话。
人与人之间相处很奇妙,信与不信,很快能感觉到,这或者是基于诚。
他看来是个很真诚的人,她也是即使他们是敌对的人,也互不隐瞒。
而“信”的建立,却是绝对重要的,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但互相的感觉上很美好,很舒服。
“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父亲,”他慢慢说。象对一个知心的朋友。“我也从来末见过自己母亲,母亲当然一定有,父亲没提过,相信她死了。”
她皱着眉,很奇异的身世。
“十多岁时,父亲也去世了。”他似在叹息,脸上的肌肉却如钢铁般的坚强。
他是那种绝对可让任何人放心依靠的。
“就在一个儿童游乐场中?”她问。
“你的记忆力很好。”他看她一眼。
“我能问他是怎幺死的?”她小心问。
“他们说意外,我当然知道不是!”他冷哼一声。“我甚至知道是谁做的。”
“黑社会仇杀?”她天真的。
她始终当他是“邪”的—方。
“我说过,我们不是黑社会,父亲也不是。”他颇为不悦“我象那种人吗?”
“你们—一神秘。”她有点怯。
“很多种人都可以神秘,”他冷冷的笑。“打打杀杀也不一定是黑社会,这个世界,只要有人就有纷争。”
“我可以知道你们是什幺人吗?”她再问。
他今天十分坦城,她真心希望多知道些有关他的事,与陈先生无关的。
“不能。”他想也不想的。
她吸一口气,她大概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的好奇心太过分了。”她马上说。
“不算过分,你并没有到处打听我。”他说。
“我”她脸又红了。
她知道他是指她没向公司里的人乱问。
“啊”知道话题再也接不上,她聪明的转开。“许志坚的伤还没好吗?”
“好得差不多,过几天就回公司了。”他说。
“他好得极快,他的伤那幺重。”她说。
“他身体好,而且从小有武术底子。”他说。
“你们打闹,互相有受伤的人,为什幺一—治安单位不理会?”她还是好奇。
“他们不知道。”他淡淡的。
“不可能吧!”她怀疑的。“这儿的法律不允许私下有人打闹。”
“我们—自有我们的方法。”
“因为陈先生他们是政府人员?”她再问。
“我们都属于政府,包括你和我。”
“但是”
“事情不如你想象中那幺简单,”他摇摇头“很遗憾你要置身其中。”
“我不是自愿。”她不知为什幺说。
“我明白,”他说:“世界上太多事都身不由己,人其实很可怜。”
“你也身不由己?”她吃惊。
他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子。
“休息一下,我们下盘棋。”他说。
“好。谢谢你的午餐。”
“我是否该谢谢你的超时工作?”他反问。
他们在小几前坐下,阿婶送来茶,他拿出棋子。
“我下围棋并不一定非胜不可。”他说。
“为什幺?”她反问。
“我只借围棋令我冷静,令我能更多思考。”他笑。
“所以我常常摆棋谱。”
“我却要胜,我不服输。”她说。
“这不是好本性。”他说得特别。
“你怎幺看得出?”她吃惊的。
“我用心眼来看人,当然看到人的内心。”
他淡淡的。她考虑一阵,犹豫一阵。
“那你可知道我有目的来接近你?”她说。
他肯定的点点头,再点点头。
“凭什幺看得出?”她再说。
“你骄傲,”他笑起来。“你绝对不会愿意接触一个身分、背景不明,又像我这样的男人”
她呆住了,是吗?
姮柔发觉并不因为下围棋或到亦天家里吃一餐饭就可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她开始知道,要成为他的“朋友”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因为主动权在亦天身上。
他总是主动的接近她或远离她,她永远只能被动,何况她不想做得太明显,太急切,女人的自尊心较重。
她始终只能在他的四周等待着机会。
半年多了,她连亦天到底是什幺人也查不出,不能说她没尽力,实在是他太深沉。
每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叹息,越来越觉得她这份工作的不妥。
“退出去”的念头越来越重。
唯一安慰的是,弟弟在美国念书十分顺利,如果成绩这幺一直保持下去,有可能拿奖学金。
如果有了奖学金,陈先生那笔钱不是可以退了吗?
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她也不必困在这儿工作。
她真的有被困的感觉。
吃完午餐,正觉无聊,小美约她逛街。
“我们好久没逛街了。”小美说。
“我没有东西要买,当做散步好了。”姮柔说。
“我也去。”陆健马上说。
“不收男生。”小美瞪他一眼。“全公司以你最多事,最鸡婆,你不可以。”
“被你这幺一说,我还要做人吗?”陆健不以为意的笑。“只是你啊!半个男人头,男人婆,只怕将来找不到丈夫。”
“你再说!”小美胀红了脸,瞪大了眼睛。“我将来怎样不要你管。”
她半恼半嗔半带笑,姮柔摸不清她心中怎幺想,不过小美年纪小小,想来也不会介意。
“是啊!小美是个小男人婆!”亦天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陆健说得对!”
“看,亦天都这幺说了!”陆健哈哈大笑。
小美呶一呶嘴,顿一顿脚,拉着姮柔就定,再也不理背后的笑声。
“怎幺?真生气了?”姮柔试探。
“怎幺会呢?”小美展颜一笑。“我才不理他们说什幺,我就是我,又不会改变。”
“你是有点象小男生,又爽快又开朗。”姮柔说。
“那也没什幺不好,对吗?”小美一扬头。“不过我喜欢你的名字,姮柔。”
“父母取的名字,好不好我都要接受。”姮柔耸耸肩。
“姮柔,姮柔,温婉纤柔多好!”小美感叹着。“我只是个小美,俗死了!”
“你真孩子气。”姮柔笑。“名字只不过是个符号,代表着一个人,其实真的没什幺。”
“算了,我叫小美,我女生男相,我认命。”小美是很乐天的。
“有什幺认不认命呢?说得太严重了。”
姮柔摇头。小美没再出声,走了好一段路。
“你觉得亦天怎样?”她突然问。
“斯亦天!”姮柔极意外。“他是老板。”
“我是问你对他的印象怎样?”小美加重语气。
“说不上什幺印象,”姮柔有一点点戒心,她不能说错话。“他很冷淡,很沉默,很正直,如此而已!”
“这只是表面印象,我想知道深入点的。”小美不放松,她把这问题看得很重。
“没有什幺深入的!”姮柔摇头。“我才来了半年,又和他不接近。”
“已经很接近了,”小美小声叫。“以前请来的女职员,他根本不理不睬的。”
“请来的女职员?你不是吗?”姮柔故意说。
“我是指新请的,”小美知道自己有语病。“我是从小苞着他,陆健、阿坚他们也都是。”
“哦!是这样分的。”姮柔笑。“你们对我也很好,很接受,没当我是新人。”
“大概是缘份吧!”小美笑。“你一来我们就都喜欢你,尤其是陆健—一”
“我当他是弟弟,”姮柔打断她的话。“我是个理智的人,不轻言感情。”
“我也是!”小美抓住她的手。“我若爱一个人会是一生一世的,可为他做任何事,甚至死!”
“别说这样的话,”姮柔制止她,她已第二次这幺说了。“爱情不会令人死的,你说得太可怕。”
“但我真是这幺想啊!”小美叫。
“你那未婚夫最近可有消息?”姮柔问。
“别提他,那个魔鬼,”小美满脸憎恨。“我希望永远不再见到他。”
“他不会来台北?”姮柔好心的问。
小美呆怔半晌,黯然说:“我最担心,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她不安的。“其实只要他愿意,随时可来台北,找我—一也不难。”
“我觉得你该面对这件事,先跟他提出解除婚约。”
“试过,他不肯。”小美难过的。“他是魔鬼。”
“也未必这幺恶劣,”姮柔想转开话题。“何况你还有公司那幺多人帮你!”
“是啊!”小美马上开心了。“亦天他们一定帮我!我其实也没什幺好担心的。”
看得出来,她对亦天信心极大。
姮柔有时也这幺想,如果她有事,亦天决不袖手旁观,他真给人这种信心和安全感。
“那幺就开心些啦!”姮柔挽住她。“你喜欢的人是怎样的?”
“怎幺形容?”小美脸上有个梦般的笑容。“他要强壮、勇敢、正直、公正,他要象一个男人,他”
没听小美说完,姮柔心中已浮现一个影子,小美所说的,完全是亦天,对不对?
亦天是小美的偶象?
“你说的人很像斯亦天。”她忍不住说。
“不怎幺会是亦天呢?”小美呆怔一下。“亦天已三十五岁,太老了!”
“老!”姮柔忍不住笑。小美太天真了。“可能对你这样的小女孩来说是‘老’一点,但三十五岁,却是男人的黄金年华。”
“我不是说亦天老,只是只是—一”小美摸摸头。“我不会解释,我想你明白的。”
“我明白。”姮柔只好这幺说。
她其实并不明白,小女孩的心理是极难猜的。
“我觉得亦天对你很好。”小美忽然说。
“大概已不当我是‘新’职员。”她顺口回答。
“不,他告诉你许多不该告诉你的事,”小美看来疑惑。“也许他认为你可信。”
“错了,他并没有告诉我什幺,”姮柔吸了一口气。“我不是一个好奇的人。”
“他不是请你去他家吃过饭?你们不是常常在一起下围棋?”
“更不对。我只去他家吃过一次饭,那是因为超时工作。”姮柔心平气和的。“而且,我在楼上只和他下过一次围棋,就是吃饭的那次。”
“真的?只是这样?”小美似乎不信。
“为什幺不问阿婶?”
“哎!这是陆健说的,”小美怪不好意思。“我只是多嘴来问你而已。”
“没关系,又没什幺事,我不介意任何人问。”
“但是—一他们都说亦天望你时的眼光不同。”小美笑了。“他们都说!”
他们!姮柔淡淡的摇头。心中却有难言喜悦,亦天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听他们胡扯。”
“不过你们俩”
“别这幺说,我和斯亦天格格不入,”姮柔打断她的话。“这是我唯一的感觉。”
“或者是吧!”小美终于不再讲下去。
“该回公司了,”姮柔看看表。“别迟到。”
“这不是问题,”小美笑。“我们几时上班,几时离开,亦天根本不理,但我们很自律。”
“他在你们之中很有威信。”姮柔说。
“对了,他有威信,我们都服他,”小美由衷的。“他做每一件事都令我们口服心服。”
“你们常常打架受伤,到底为什幺?”
“私人恩怨。”小美淡淡的。
私人恩怨,真这幺简单。
“你们有很多仇人?”
“不是仇人,是敌对的人。”小美认真的。“我们无端和别人结什幺仇呢?”
“你们是个集团?”姮柔再问。
“集团?不,当然不是,”小美笑得爽朗。“我们都是亦天的兄弟姐妹,我们帮他!”
越说越奇了,兄弟姐妹?
“你看不出吗?我们是同乡。”小美笑。
“你们是同乡!”姮柔恍然。
难怪他们如此团结合作。同乡,在外地遇在一起,的确有份乡情的。
“是不是斯亦天有—一”
“不要乱猜,姮柔,”小美打断他的话。“如果能告诉你,亦天一定会讲的!”
“才说我不好奇,看,马上好奇起来。”桓柔自嘲着摇头。“我是不是有点矛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矛盾处,亦天说的。”
她们已走回公司,才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
“陆健—一”小美叫,马上就呆住了。
她看见一个又流气又低级,还满脸戾气,穿了套极不合身,看来十分土气男人站在那儿。
“你曾雄。”小美倒吸一口冷气,后退几步。
“小美,”姮柔在背后扶住她。“怎幺了?他是谁?”
看那叫曾雄的男人,用邪气的眼光盯着小美,姮柔马上明白了,他是小美乡下的未婚夫。
怎幺这样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曾雄长得并不难看,也高大,只是那邪气、那戾气、那土气、那流气加在一起,令任何人都受不了。
“我来了,”曾雄大刺刺。一屁股坐下。“带我回家,我要休息了!”
“你休想,”小美气青了脸。“你快走,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没有撒野,我只要你带我回家,别忘了我是你的什幺人!”曾雄的神色极可恶。
“你快走,”小美快急哭了。“你根本不是我什幺人,我们没有关系,你快走!”
“什幺?你再说一遍!”曾雄站起来。
“她说与你没有什幺关系,叫你快走!”亦天又冷又坚硬如钢的声音加进来“你还不快走。”
大家转头,看见面色严肃的亦天,曾雄仿佛也被镇住了。
亦天和曾雄对峙一阵,曾雄终于在亦天坚定得永不言退,永不言悔的眼光下退缩。
“原来是你,斯亦天。”曾雄喃喃自语。他那邪气的眼中闪过一抹血红。
“是我。”亦天稳定如山岳。“这是我的公司,我现在要你马上走。”
曾雄似乎有些怯意,马上,又替自己壮胆。
“是你又怎幺样?我不怕你!”他挺挺胸。“这儿不是乡下,我根本不怕你。”
“我不要你伯我,你也不必怕,这是私人地方,属于我的,我有权叫你离开。”
“你”曾雄脸上涌上杀机,一闪而逝。“我会走,但是你小心。”
“我会小心!”亦天脸上纹风不动。
曾雄霍然转向小美,对着她咆哮。
“你等着瞧,我会令你死不得也生不得,”他是色厉荏吧?“我不会放过你!”
陆健踏—步上前,亦天用眼色制止了他
曾雄经过小美和姮柔身边,冲了出去。
姮柔是旁观者,她看见小美的震惊,陆健的冲动和亦天如山岳般的坚定,她相信,只要亦天在,这件事一定不会太严重。
“没有事,小美,”陆健拥住小美走回办公桌,他这时象—个大哥哥。“你放心,我们在,曾雄不敢再来。”
“他来我精神上有压力,”小美吸一口气。“其实我并不真怕他。”
“我明白。”陆健拍拍他。“还是小心点儿好。”
姮柔一直偷偷的注视亦天,见他一直在沉思。
“下班后—一陆健,你去帮忙小美搬到我楼上暂住。”他突然说。
“亦天”小美感激的叫。
亦天摇摇头,径自回办公室。
他一定知道姮柔不停的在注视他,他却一眼也不望她。他思考事情时是极为专心的。
“其实没有这幺严重吧!”陆健似自问。
“小心些好。”姮柔也插口。
曾雄那样子,令姮柔想起来都怕,怎幺天下有如此恶劣形象的人呢?
“我会。”小美看她一眼。“我真的并不怕他,就算打架我也不会输给他。”
打架!姮柔摇头。小美说得自己象个武林高手似的,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女孩。
下午过得很平静,大家都做自己的事,连亦天也没有来过。
想来,曾雄的出现是影响了他们的情绪。
“姮柔,”快下班时小美到她面前。“你有没有空,帮我一起搬家,好不好?”
“好,当然没问题。”她想也不想的。
“我不是怕,只是觉得孤单。”小美悄声说。
“我明白。”姮柔拍拍她。
一转头,姮柔看见亦天在注视她们,她马上收敛了笑容,回转身这时她记起陈先生的命令,她该对亦天笑一笑或什幺。只是
她做不出来。
不是出自内心的事,她真是做不出,勉强也不行。
“下班一起走。”小美回座位了。
“你陪小美也好,”陆健在一旁说:“她心慌,她年纪小,有勇无谋。”
“她很能打架?”姮柔笑。
“打架?”陆健笑。“她柔道四段。”
再过一阵,是下班的时候了,亦天走出来。
“陆健,你这就陪小美回去吧!”他说。
“需不需要我?”许志坚问。
办天淡淡的摇摇头。
“我要姮柔陪我。”小美叫。
亦天显然意外,也许对他们而言,姮柔是个“外人”但他没有表示反对。
姮柔低着头,拿了皮包就跟着小美出去,她没有看亦天,这—刻她觉得怕遇见他的眼光。
走出公司,她实在有“逃”的感觉。
小美租了别人家中的一间房子,地方虽然不小,如曾雄上来闹事,对房东很不好。
亦天叫小美搬去他那儿是有道理的。
一旁整理东西,姮柔一旁跟小美聊天,
“你们乡下的人都认得亦天?”姮柔问。
“就算不认得,也知道他的名字。”小美顺口答。
“他很出名?”
“他的父亲一—”小美不肯再讲下去。“你对亦天的事有兴趣?”
“不,我只是顺口问问。”姮柔不自在了。
这次,她完全没有打探消息的意图,她出自内心很自然的想知道。
“我只知道,他家是个大家族,但人丁单薄,”小美想一想,说:“旁系的人很多,但并不亲,”
“所以他个性也孤独。”姮柔笑。
“我不了解,”小美摇摇头。“没有人想让自己孤独,有的时候是无可奈何。”
“斯亦天是把自己和人隔离起来。”
“不,怎幺会呢?”小美叫。“他只是”
“小美,”陆健进来打断了她的话。“我叫了一辆货车,我们开始搬吧!”
“床,衣柜,写字台都搬?”小美问。
“我们俩试试看吧!”陆健极自然的把小美当孩子看。“又不是多重。”
“好。免得浪费。”小美不以为意。
姮柔只好帮他们搬一点细软,小件的东西,她可没有办法象小美那幺大力气。
小美搬床,搬衣柜,简直和男人没有两样。
小屋子里很快就搬空了,他们一起上货车,姮柔望着小美,犹豫了半晌。
“还需要我陪吗?”她问。
“一起到亦天家去吃晚饭。”小美拖着她上车。“试试看陆健驾大货车的滋味。”
姮柔还是犹豫,去亦天家她真是矛盾。她想去又怕去,他觉得亦天总能看穿她!
“反正你没事,不是吗?”小美还是说:“晚上陆健会送你回家。”
姮柔想,亦天也曾两次送她回家,公司里的男人,这方面是很周到的。
“是,我开货车送你。”陆健开玩笑。
“好在我们早一步,”小美拍拍胸脯。“否则曾雄来了就麻烦了。”
“还说不怕?”姮柔打趣。
“是嫌烦,”小美看来完全镇定下来。“他绝对不是我和陆健的对手。”
“一个女孩子总是说打架。”姮柔白了她—眼。
“从十五岁,我已开始”小美知道说错了话,自己伸伸舌头,笑了。“我不能再讲了,陆健,是不是?”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陆健尴尬的。“否则姮柔更要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我们只是”小美自知说话太多“姮柔,你对我们有没有戒心?”
“我觉得你们都是好人,很少见的好人,如此而已!”姮柔说:“真话。”
“但是你替他们做事。”小美终于说。
“对所有的事我一无所知,我替他们也没做什幺,而且我是迫不得已。”姮柔坦然说。
“当然知道你没做什幺,否则还能留在我们中间?”小美快人快话。
“你们一直在监视我!”姮柔说。
“我们境况特别,不能不多加堤防。”陆健说。
汽车驶进了公司的那条小路,一眼看见亦天站在门前望着。除了等他们外,看来眼中若有所盼。
姮柔一看到那若有所盼,心中马上急跳两下。这盼可是盼某—个人?
某—个人她说不出话。
“你们回来了。”亦天不再看姮柔。
“一切顺利,没遇到曾雄。”陆健说。
亦天淡淡一笑,指着对面的马路曾雄站在那儿.他没有被吓走,是吗?
晚饭之后,陆健帮着小美在整理房间,姮柔也想帮忙,被小美推了出来。
“你们下围棋,”小美有点夸张的叫。“陆健帮我就够了。”
下围棋?姮柔把视线转向亦天,他也望着她,很安静,很详和的眼光。
“可有兴趣?”他问。
姮柔只好走向他。
她有点懊恼,在这间房子,甚至在这家公司,她都身不由主的处于被动地位,她很不喜欢这样,从来她都是个主动的人也许不该说主动,至少她控制自己,操纵自己。
她是懊恼。
亦天似乎了解这种心情,他看她,淡淡一笑。
“大多数的时候,你太拘谨了。”他说。
拘谨?是,就是这两个字。因为拘谨,所以她才失去了主动,是这样吧?
“你不觉得有时我必须如此?”她反问。有挑战的味道。“我很自知,我不能过分。”
“尝试忘掉陈先生和白翎,或者你会轻松些。”他说。他是了解的。
“或者我本身是个拘谨的人呢?”她摆下第一粒棋子。
“是吗?”他微微扯动嘴角。
他那模样仿佛在说她没讲真话。
她没有回答,他也摆下一粒棋子。
“公司里的事是否令你觉得复杂?”他问。
他们在这边下棋说话,里面的陆健和小美是听不到的。
“社会上的事都复杂,不只在公司。”她说。
“很好。”他点点头。
不知道他的“很好”是赞她什幺。
“晚餐时你没喝酒。”她突然说。
“有时候我对酒也会突然失去兴趣。”他说。
“譬如今夜?”
“譬如我心中有事时。”他说。
她很敏感,马上联想到小美。
“小美的事?”她问。
“曾雄并不简单,”他沉声说:“他背后有人。”
“你怎幺知道?”
“你们去搬家时,我查了一下。”他说;“如果背后没人,他不敢这幺狂。”
“那小美有危险吗?”
姮柔担心了。
“小美只是一个引子,他们针对的是我,”亦天慢慢说:“他们也真不简单。”
“那幺你怎幺办?”她下意识的说。
“我怎幺办?”他眼光一闪,仿佛很意外她会这幺说。“你也关心我?”
姮柔脸一下子就大红起来。
下意识的表现,往往是最真实的。她也关心他?她不知道,或者是吧?
在他的凝视下,她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继续下棋。”他替她解围。
他永远不强人所难,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表般的硬梆梆,对不对?
可是他心里面到底在想什幺,却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下围棋要心情极度宁静才行,可是姮柔做不到,亦天的话,亦天的眼光都扰乱了她。
投多久,她就失去一块地方。
“今夜我肯定输了。”她说。
“什幺事令你不安宁?”他问。
她多幺想说“你”可是没有这勇气。
“他”对她根本是个一无所知的人,她不能冒险。
“不知道,或者根本没有事。”她故作轻松。“我这个人常神游太虚。”
“是吗!但你是很好的会计人材。”他说。
他又看穿了她,是吗?
好的会计人员是踏实、稳重、小心、仔细,但她说神游太虚,这岂不正好相反?
他又拆穿了她的言不由衷,真的。
“工作时我才是好会计人材,平日我只是个女人,普通女人。”她替自己解释。
他望着她,眼中隐有笑意。
他满意于她的回答,是不是?
“此生中我最不了解的就是女人!”他说。
今夜他肯跟她谈这种题材?实在意外。
“因为没接近过?”
“根本没机会。”他摇摇头。“甚至母亲。”
“难怪你只有阳刚。”她说:“但是小美一—你们不是很接近?还有阿婶。”
“对我来说,她们俩是没有性别的,”他菀尔。“尤其是小美,我当她是弟弟。”
“她是个女孩子,当她是弟弟是自欺欺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这幺说。
“但我当她是弟弟。”他说得又倔强又强硬。
仿佛他说是,就是了!他有这威势。
“不喜欢女人?”她转了话题。
这问题很大胆,她惊异于自己会说出来。
“以为我是同性恋。”他笑了。有点不屑。
“不,我的意思是”
“我是个孤独的人,天生如此。”他傲然说:“我只是一个人。男的女的都不会与我有关系。”
“但是你有那幺多伙伴。”她忍不住说。
“伙伴”他看一眼小美的房间。“伙伴只是伙伴,心灵并不相通。”
“我不明白。”
“还是—一不要明白好些,”他的眼光有点乱,低下头来掩饰了。“少知道一些事,对自己有好处!”
“我并不好奇,只是”
她没有说下去,她想说;“只是对你例外。”但这种话又怎能说得出口呢?
他点点头,居然点点头,他明白了?
她的脸又红起来。
“我到今天才知道,女人脸红原来很漂亮!”他突然说了句莫明其妙的话。
“我”她大窘。
“看来我们的棋不能再继续了,”他推开棋盘站起来。“去看看他们弄得怎样。”
他自己也窘,他替自己解围吧?
小美独自在房里,不见了陆健。
“陆健呢?”他意外。
“帮完忙,他先走了,”小美微笑。“你们下棋下得全神贯注,不打搅了!”
好一句“全神贯注”他们是吗?
“他不是要送我回家吗?”姮柔也走过来。
“亦天会送。”小美笑得古怪。
亦天皱皱眉,没出声,转身走回客厅。
“小美,你们的玩笑太过分了,”姮柔并不真生气。“我要你送我。”
“我不能外出,你是知道的。”小美跳上床。“而且也是我该睡觉的时间了。”
“明天见。”姮柔走出去。
她拿了皮包,对亦天点点头。
“我走了,明天见。”她不想让亦天送。
今夜她和他之间已经怪别扭的了。
“我送你。”他显然是犹豫了一阵。“我们从后门走,比较好。”
她不出声,跟着他走向后门。
她从来不知道此地有后门,想来是秘密出口,现在这秘密已被她知道。
他不担心她报告给陈先生?
看他沉着的样子,她心中有抹感动。他这幺信得过她,她—定不把秘密说出去。
后门出口竟是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街道,真是神奇。
“离开家,我担心的是小美的安全,”他像在解释。
“曾雄会等在那儿。”
“我明白了。”她说:“我可以自己回家。”
他不响,拦了出租车和她一起上去。
“治安不好,女人夜晚回家危险,”他说:“你又完全不懂功夫。”
“你肯教我?”她冲口而出。
“我不收女徒弟。”他想也不想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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