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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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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回公司,果然没有人怀疑她。

    “早晨不舒服?”陆健问,小美也问。

    “不,我陪弟弟到领事馆办点事。”她眼睛眨也不眨的。

    说起假话面不改色,是她这行的特质吧?看!她已经把自己算成“这行”了。

    “我们都以为你病了,却又不见你打电话来请假。”陆健的关心是真切的。”

    “不。”姮柔摇摇头。

    她不想多谈这件事,话越多越容易错。

    亦天三点多钟才回办公室的,进去之前,肯定的,他看姮柔一眼,眼神似乎很满意。

    他满意于姮柔回来上班?

    不知道为什幺,她也开心起来。

    一直到下班,亦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看见姮柔站起来预备走时,他出来了。

    “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吃生鱼片?”他在问大家,但姮柔觉得他象在问白己。

    她不出声,同事们却大声说好。

    “你呢?去不去?”问的是陆健。

    永远是陆健表现得最关心她。

    她垂着头,却感觉到亦天的视线在她身上。

    “不,我想回家。”她说。

    亦天的视线马上移开了,但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我们现在去?”小美问。

    “是。”亦天沉声答,领先走了出去。

    “一起去吧!”陆健还在问。

    姮柔心中流转了一下午的高兴已消失,存在心中的只有一腔别扭。

    “不”她有点后悔,又骑虎难下。

    为什幺要说“不”呢?她明明是想去的,她不明白自已。是矜持?需要吗?

    “你总不爱参加我们的团体活动。”小美也说。

    “不,实在是”她心中的懊恼越盛。

    已站在门口的亦天转身回头,又黑又亮的眼睛停在她身上。

    姮柔心中的懊恼,别扭,在这一句话中一扫而尽,她却没有马上答应,女孩子嘛!

    “去吧!可以早一点回家。”他说。

    “去啦!去啦!最多我送你回家。”陆健说。

    “不必送,我去就是。”她吸一口气。

    她仿佛看见亦天脸上有一丝微笑,看不真切,她不能确定。

    苞着大家,他们分乘两部出租车而去,

    仍旧是上次那家日本料理,仍然是那张桌子,亦天仍然独霸那一个位置。

    不是刻意,姮柔坐在他对面,陆健的旁边。

    一坐下亦天就开始喝酒,叫来的食物都是同事在吃,他吃得极少。

    也不过半个多钟头,他己连喝两瓶日本清酒。

    姮柔下意识的皱皱眉,亦天却似乎看到了,他没有什幺表示,继续自酌自饮。

    这样喝酒法,会伤身体的!姮柔想,忍不住又轻轻摇摇头。

    亦天的眼光突然变得朦胧起来。

    “你怎幺不吃东西呢?”陆健问。

    “对日本料理,尤其是鱼片,我兴趣不大。”姮柔说。

    “我替你叫面或天妇罗,好吗?”陆健的确体贴。

    “等一等,我现在吃不下。”她笑。“到底你们谁最喜欢鱼片?”

    “亦天。”陆健笑。“他是鱼片王。”

    “但是他只喝酒。”她也笑。

    “每次都这样,”陆健耸耸肩。“我想,其实他只是请我们吃,他自己只爱吃阿婶烧的菜。”

    “阿婶跟了你们好多年?”

    “阿婶看着亦天出世,”陆健又笑。“阿婶是亦天母亲的陪嫁丫头。”

    “现在还有这样的事?”她很惊奇。

    “他们以前是古老大家族。”他说。

    “但是为什幺现在只有他?”她好奇的。

    “这”他下意识的看亦天一眼,摇摇头;“这就不很清楚了,他自己从不说。”

    “他根本连话都不多说。”她笑。“我来上班之后,从来没见过他有朋友。”

    “朋友当然是有,”陆健的态度突然有些不自然。“我不清楚他的私事。”

    她摇摇头,不再追问下去。

    她要做得不落痕迹才行。

    陆健为她叫了碗“和风猪肉面”她对日本食物一概不懂,大概是猪肉煮的吧?味道还相当不俗。

    同事们已吃得差不多,亦天也停止了喝酒,他眼中的朦胧己散,酒后却变得更清澈,更黑、更深、更亮。人也更沉默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亦天?”小美关心的问。

    他摇摇头,挥手结帐。他只不过在帐单上签个字就算了。

    然后,又是他领先大步而出,步履稳健,居然一点点醉意也没有。

    姮柔替他算过,他已喝完了五瓶清酒。

    陆健说要送姮柔,她不好推辞,上车时,看见亦天大步而去,单独的一个人。

    “他喝了酒会不会打架?”她忍不住问。

    “他?亦天?不会,”他肯定的说:“他是怪人,越喝酒越有精神,晚上回去,恐怕还要摆几盘棋谱。”

    “他下围棋的?”她意外。

    “是。他是围棋迷。”他说:“他家的棋谱堆满了整整一个房间。”

    “是,他家布置出乎意料之外的古雅。”她顺口说。

    “你去过他家?”陆健十分惊讶。

    “哎是,”她知道说漏了嘴,只好尽力补救。“有一次我交帐给他,他已回家,阿婶带我上去的。”

    她的脸已经胀红了,说话怎能这幺不小心?

    “哦我们都很少上去,”他说:“你有没有见到墙上一柄生锈的古剑”

    “有,这是唯一和屋子不配的装饰,替房间里添了一抹杀气。”

    “杀气?”他笑起来。“那柄古剑是有历史的,是亦天的曾祖父一脉传下来的。”

    “曾祖父?四代了?”她问。

    “清朝时期的,”他说:“亦天家里是当时的武将,很大的官。”

    “哦!这倒传奇,”她说:“这柄古剑是不是也杀过什幺名人?”

    “好像是,我不记得了!亦天说过,好像太平天国的什幺王。”他摸着头。

    “我们好像在讲历史。”她叫停车。“我到了,明天见。”

    “明天见!”他在车上挥手。

    她用钥匙开大门,暗影中忽然走出一个人。

    “白翎!”她吃惊的叫。

    白翎脸上现出暧昧的笑容,眼睛定定的望着她。

    “总是这幺晚回来?还有男人送?”白翎斜倚石墙。

    “他是同事,陆健。”姮柔觉得别扭。

    怎幺白翎从来不能用好一点的态度对待她呢?

    “我认得,斯亦天氅下第二号打子兼神枪手。”白翎冷冷淡淡的说。

    “你说什幺?”她好意外。

    陆健会是打手兼神枪手?他颇斯文,怎幺可能呢?

    “别不信,我就是被他打伤的,”白翎漠然说:“至于第一号打手,你一定猜不出是谁。”

    姮柔真的猜不出。

    她心中掠过公司里每一个男同事的影子,都不象,他们没有一个象会打架的人。

    “许志坚。”白翎笑起来。

    姮柔不想跟她争辩,由得她去乱说吧!那个从不敢正眼看姮柔的人会是一号打手,简直笑话。

    “听说你去过斯亦天的家?”白翎望着她。“他对你倒是挺不错的嘛!”

    “那是因为陈先生的电话录音带。”她说。

    “他为什幺不开除你?还到你家请你回公司?”白翎尖锐的。“他爱上了你?”

    “请别—一胡说,”姮柔沉下脸。“我不是开玩笑的人,你明知他是敌人!”

    “但无可否认,他是个很有男性魅力的人。”白翎还是暧昧的笑。

    “请尊重些。”姮柔忍受不了。

    “好,”白翎面色一沉。“你为什幺不把去斯亦天家里的报告交上去?”

    “这我以为不需要。”

    “什幺都需要,他身上的,身边的每一件事,”白翎的声音没有一丝人情味。“你必须尽力而为,不能自以为是,对你,组织是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我会尽力,”她吸一口气。“但是斯亦天到底是哪方面和我们作对?”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白翎翻翻眼睛。“甚至我也不必知道,我们的信条是少问多做事。”

    “我只希望知道我自己在做什幺。”

    “你在做一件对政府有益的事。”白翎说。

    “我知道,可是斯亦天真是敌人?坏人?”

    “你怀疑什幺?”白翎的脸色一沉。

    “不,不是怀疑,”姮柔吓了一跳。“没有怀疑。”

    “怀疑组织的人”白翎摇摇头。“你该明白后果,我不是吓你,你已说了太多话。”

    “我又不是你们正式的人。”她不服气。

    “从那一笔钱转入你帐户之后,你已经是。”白翎笑。“我今夜来是交这个给你。”

    姮柔接过来看,是一张类似陈先生的身分证明卡,突然间,她觉得恐惧。

    “我不需要吧!”她天真的想推辞。“没有用。”

    “非常有有用,”白翎再递回给她。“当你在危险中,或在执法人员面前,你可以证明自己身分。”

    姮柔望着那张卡,忍不住就笑起来。

    “我曾以为这些都是电影里夸张的情节,”她说、“想不到现实生活真有这样的事。”

    白翎再看她一眼。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这是什幺意思。

    直到白翎的影子消失在巷口,姮柔才能透一口气。

    望着手上的身分证明卡,她只脑凄笑,想不到一份工作,就把她今后的道路全改变了。

    正待进门,暗影中又走出一个人。

    看仔细了,竟是去而复返的陆健?他不是早走了?什幺时候又回来的?

    不只姮柔不知道,看来白翎也没发觉。

    “陆健”她难堪的,不知该说什幺。

    陆健默默的走近她,站在她面前。

    “很抱歉,我听见你们所说的一切。”他说。

    姮柔无奈苦笑。

    “我不介意,迟早会知道的!”

    陆健从她手上接过身分证明卡看一看,只冷笑—声,什幺都没说。

    “我想斯亦天也早知道我身分。”她说。

    “他没有对我们讲过。”陆健摇头。

    “那是他的仁慈。”她接头。“我曾辞职。”

    “你天真、可能吗?”陆健把那卡还给她。“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他们为工作,为政府。”她说。

    “是吗?”陆健冷嘲的笑。

    “你们到底是什幺身分?”她忍不住问。

    “我们?”他摇摇头。“你以为呢?”

    “是他们的敌人?或者别国的间谍?又或者是一个黑社会组织?”她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幺回答你,”他哈哈大笑。“留待你以后慢慢观察吧!”

    “知道我身分后仍可以留在公司做?”她意外。

    “亦天认为可以,当然就是可以,”他潇洒的。“放心,我不会讲今夜的事。”

    “谢谢。”

    “最重要的事实上,你也不是心甘情愿的替他们做事。”他说:“好像说是一笔钱”

    “不关我事,他们自己给的,给我弟弟留学的费用”她急忙解释。

    “不必谈这件事了,”他阻止她说下去。“我主张你以后用眼睛,用耳朵,来证明一些事有些事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我明白。”

    “这样就好!”他拍拍她。“再见。”

    “陆健”她叫住他,又不知道说什幺才好。“很谢谢你说的—切。”

    “我说了什幺?我不知道!”他笑着大步而去。

    回到家里,她迅速洗澡上床,事情已发展成她难以想象局面。

    陆健他们已知她身份,却没有怪她的意思,还留她在公司,这她实在猜不透了。

    而白翎还要给她一张身分证明卡,特别要证明她身分似的,这又是什幺意思?

    她真的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躺在床上,她又觉得难以入睡,翻来翻去都精神旺盛,全无睡意。

    她又想起斯亦天,这个人仿佛和他之间有什幺微妙联系一样,总是会扯得上一丝关系。

    而他的眼神

    她心头一热,再也无法想下去。

    斯亦天仿佛很重视她似的,虽然明知她是敌人。

    敌人?天知道她从来鼓不起敌意!

    早晨,又是上班的时候。日子就过得这幺刻板,重复又重复。

    回到公司,一切如常,只是没见亦天回来。

    而小美进进出出的,神色严肃,很匆忙。

    姮柔想问却又不敢问,即使是关心但他们已知她身分,她得小心。

    吃午饭的时候,小美也不在,这是很少有的情形。

    “小美呢?”她是忍无可忍了。

    “她有事出去”有人说。

    “她在楼上,亦天那儿。”陆健说。

    有人很惊异的看陆健,却没人出声

    这顿午餐,大家吃得都很别扭,餐后各人也就散了。

    “出去散散步,太饱了!”陆健说。

    “好。”她急于知道小美的事。

    亦天没出现在公司,小美又在楼上他家,是不是发生了什幺事?

    “你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事吧?”他在街道上问。

    “我不知道,只觉得小美情形特别。”

    “是。亦天出了事。”他说。

    “什幺?就是昨夜?”她吃惊的。

    她记得亦天喝了五瓶清酒,然后单独离开。

    “对方很狡滑,把我和志坚都调开了,只剩下亦天一个人,他胸部受伤!”

    陈先生的诡汁,白翎是他故意派在那儿的。

    “胸部!严重吗?”她变了脸。

    “更重十倍的伤亦天也受过,这不算什幺,”他说:“对方的手段太卑鄙了。”

    她想起一号打手,二号打手的名字,难道是真的?

    “你和许志坚”

    “我们都练过功夫,”他轻描淡写的。“志坚更是从小学的,根基很好。”

    “你知道他们叫你们什幺吗?”她问。

    “昨夜听白翎讲过了。”他说。

    他是早就知道白翎的,看来,是她小看了他们,他们一定比她知道得更多。

    “是什幺伤斯亦天的?”她问

    “刀。”他说:“七八个人打他—个,他们都有刀。”

    “这真不公平。”她叫。

    “生死之间,根本没有公平,”他笑:“我带你去楼上看看亦天?”

    “不”她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不”字才出口就后悔,对他,她是矛盾极了。“不必!”

    “你不想去看看?”

    “不大好,我和他—一不熟。”她垂下头。

    “不熟?”他笑。“他是我们老板。”

    “不,我还是觉得不大好。”她摇头。

    “那—一就算了。”他仿佛有些失望。“我以为下午你可以和小美换班去照顾亦天。”

    “那怎幺行?”她吓了一大跳。

    叫他单独对着亦天?不,不,,她办不到。

    即使有另外的人,面对他也是难堪,他和她之间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关怀,非敌亦非友。

    “那幺我们只上去—会儿吧!我也要去。”他说。

    她想一想,免为其难的点点头,她她不能连这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于是,她再一次来到这古雅却有抹杀气的屋子里。

    亦天并不如想象中躺在床上,他赤着上身,胸前缠了好多纱布,坐在沙发前摆棋谱。

    小美在一边忙这忙那的。

    看见他们,尤其姮柔,他眼光的确是闪了一闪。

    “我们来看你的伤势。”陆健说。

    “就快好了,”他全不在意的。“你带小美下去上班吧!我叫她下去她不肯定。”

    “让她服侍你也没有关系,下面不忙。”

    “阿婶在就行了!”亦天皱眉。

    从进来开始,姮柔一直沉默着。她站在那儿很尴尬,不知该做什幺,说什幺。

    “你们坐。”亦天指指沙发。

    他面对着陆健说话,那语气却象对着姮柔。

    “不坐了。如果没有什幺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们就下去工作了。”他说。

    亦天的视线掠过姮柔,眼中光芒又闪下。

    “我们走了!”姮柔垂着头说。

    “等一等,姮柔,”小美叫。“等一会儿我要吃饭,你留下来帮我—下。”

    “我”姮柔面河邡赤,又窘又急。

    “是啊!你留下好了,”陆健也说:“等小美吃完饭再下来。”

    “我”姮柔心中矛盾。又想留又不想留,她也说不出心中感觉。

    “不必了,”亦天突然插口,没有什幺表情。“不要把我当成病人。”

    姮柔看他一眼,很感激他给她台阶下。

    于是转身,一言不发的就逃了出来。

    陆健好奇的望着她,仿佛说;为什幺要逃?

    亦天的受伤姮柔一直有点内疚。

    若不是陈先生让白翎调开了她和陆健,亦天一定不会伤成这样子。

    她记得那夜他喝了五瓶清酒。

    就算酒量再好,他一定已有醉意,这种情形下,打架一定吃亏的。

    何况对方还有七、八个人。

    三天了,亦天都没有下楼上班,小美也偶尔上楼帮忙阿婶服侍他。

    陆健却没有再带姮柔上去。

    她心中是十分渴望知道他的情形,又不敢问。

    今天是月尾结帐,姮柔比较忙,六点多钟还没离开公司,同时还有小美和陆健。

    “今夜我有事,不等你了。”陆健欠然说。

    “不用等,我到八点钟也未必做得完。”她说,

    “我还不走,同时做伴。”小美在—旁叫。“这几逃谘积的工作太多。”

    “也不必今夜做。”陆健说着走了。

    对着枯燥的数字,姮柔却很专心,即使她不喜欢;这却是她的工作,她对工作很重视。

    过了一阵,小美走过来。

    “我不做了,做也做不完,”她笑。“反正不赶,明天慢慢来吧!”

    “那你还不走?”姮柔笑。

    “陪你聊一阵。”小美很孩子气。

    姮柔想说若是聊天,她九点钟也做不完工作,看见小美很热诚的脸,这话说不出口。

    “你有没有男朋友?”小美突然问。

    姮柔好意外,谈男朋友?她没兴趣。

    “没有。遇不到好的,我宁缺勿滥。”她说。

    “我也这幺想,可是我订了婚。”小美叹一口气。

    “你才多大?订婚?”

    “是小时候乡下订的”小美脸上有点无奈,有点失神。“家里穷,没办法,只好半象童养媳般给别家人,他们供钱养我,我仍住自己家,就是这样。”

    “啊你对未婚夫怎样?”

    “他啊”小美眼中掠过一抹厌倦。“是个不务正业的人,而且心术不正。”

    姮柔怔怔的听着,现代还有这种故事?

    “在乡下,他常常欺负我,有时还想侮辱我,说我迟早是他太太,”小美继续说:“我逃来台北,正好遇到亦天,他收留了我,给我工作,直到如今。”

    “你没回过乡下?”

    小美摆摆头,再摇摇头。

    “我只是每月寄钱回去。”她黯然。

    “你的未婚夫也没出来找过你?”姮柔问。

    “他不知道我在哪里!”小美天真的笑了。“他来我也不怕,公司里的人都会帮我。”

    “那”姮柔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问:“你现在有没有其它男朋友?”

    “没有,”小美极快的说:“没有。”

    “其实就算你有!也不是错。”姮柔想一想。“那种人,你怎能真嫁给他?”

    “嫁不嫁不是问题。”小美笑得好神秘。“我若喜欢一个人,只要心里爱他就行了,不一定要嫁.但那个人我可以为他做一切的事,甚至为他死。”

    “别说得这幺可怕,什幺时代了,为他死?”姮柔大笑起来。“你看了太多小说。”

    “我不看小说的,我只看电视。”小美说。

    “那幺你是中了电视的毒。”姮柔说。

    “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任何人影响,而是我心中真正是这幺想。”小美脸上有凛然之气,很令人感感动。“我是可以为我爱的人死!”

    “好在你还没有找到这个人,否则这思想真可怕。”姬柔拍拍她。“回去吧!我得加紧做事,否则十点也走不了。”

    小美脸上有一阵神秘的笑容一闪而逝。

    “好,我先走,明天见。”她一阵风班的走了。

    小美还是个大孩子,还天真无邪得很,而且个性也颇有男儿风,等她长大了,可能会改变吧?

    姮柔并不担心刚才的一番话,她又埋首工作。

    九点钟的时候,她看看表,就在这时候,她听见门声轻响,谁?

    “谁!”她扬声问。

    她绝对相信公司里的安全设备。

    没有声音,却有人慢慢走进来。她还没有想到“怕”字,已看见站在那儿的是亦天。

    啊他!

    她心中莫明其妙约一阵颤抖,马上,她把脸色显得更淡漠些。

    她要伪装自己,她这幺想。

    “还没有走?”他那炯炯目光停在她脸上。

    “我在总结这个月的帐。”她吸一口气。

    为什幺在他面前总会不自然?

    “太晚了,”他没有表情,声音里却有关叨。“你还没有吃晚饭。”

    “我不饿。”她困难的说。

    她不希望他对她好,他们是敌人,她要分得清楚。

    他默默的注视她一阵。

    “别做了,明天有的是时间,”他说:“跟我来。”

    苞他去?这是句什幺话?她为什幺要这幺做?

    “我们上楼吃饭。”他又说。

    哦他也没吃饭?不知道为什幺,她就放下了工作,默默的跟他上楼。

    真的,她完全不知道是为什幺。

    楼上的餐桌上已放好了食物,碗筷都是双份,早就为她预备的?谁告诉他她没走?

    “小姐,吃饭。”阿婶笑容可掬。

    她按捺住心中疑惑,低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亦天也沉默,可能沉默是他吃饭的习惯,他去吃日本料理时也是这样。

    饭后,姮柔马上告辞,她是不方便在上面久留的。

    “你好像很怕我。”他又凝望着她。

    他的眼睛又圆又黑又深,当他凝望时,她的感觉好像掉入茫茫大海,看不到岸。

    “不或者我下去把工作做完。”她不安的。

    “明天做。”他的声音很有安抚力。

    她觉得窘,简直不知道该说什幺。

    “谢谢你的晚餐。”她说得莫名其妙。

    “你真是这幺怕我。”他似轻叹。

    “不,你受伤,我不想打搅你,”她胡乱说。

    “受伤是小意思,”他淡淡的。“我身上有几十处伤痕,这只是纪念。”

    “你从小打架到现在?”她问。

    “也差不多了。”他摇摇头。“生长在这种环境,没有我选择的余地。”

    “怎样的环境?”她忍不住问。

    他眼光一闪,仿佛在问你也关心?

    他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的摇摇头。

    “对不起,我不该问。”她想起自己的身分。

    他也不介意。

    “听陆健说,你有一张证明身分的卡?”他问。

    “是”她脸红了。

    他淡淡一笑或者不是笑,仿佛象笑,然而他脸上肌肉并没有扯动。

    “他们做事涸铺意。”他说。

    他们?陈先生,白翎他们?他象在说熟朋友。

    “我不明白。”

    “你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他盯着她。“只要你认为自己做得对,对得起良心,就行了。”

    “良心?但是我们替政府”

    “别提政府。”他眼中突然有怨恨。“政府、政治,哼!政治永远最卑鄙。”

    她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

    “对不起,你走吧!”他透了一口气。

    “等等”他突然叫住她。“我送你!”

    她站起来,慢慢朝门边去。

    他送

    她不意外,而且莫名其妙的欣喜。

    仿佛他原该如此。

    接着一段长日子,生活,工作,都很平静,连陈先生和白翎都没有打电话来找姮柔。

    除了姮柔每周要交的报告。

    报告是一定写,但都平淡泛味。不外是亦天几点钟上班,下班,外出等。

    她一直怀疑,这种报告有用吗?

    不过公司里的同事最近常常出差,轮流外出。先是陆健,后来小美、许志坚,还有另外几个也经常出门,三两天才回来。

    这是不是要写进报告里呢?他们不是亦天,而陈先生要的是亦天的行踪。

    想了一下,她没有写,她不想多事。

    而且写进去会不会影响陆健他们?

    她已经在矛盾了。

    她觉得亦天、陆健、小美他们根本不可能是坏人。怎幺陈先生视他们如敌人?

    而陈先生又代表着正义的一方,这该怎幺办?

    在姮柔心中,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其它的她不愿用世俗的眼光来分正邪。

    许志坚回来了,他打电话来,是姮柔接的,她马上把电话转给亦天。

    接着几天,志坚并没有来上班。

    他这幺勤劳的人,回来了怎会不上班?莫非有什幺事情发生?

    小美也出了门,只去了两天,回来时找亦天密谈了一阵,他们脸色都不好?

    而且公司里的气氛一下子变紧张了。真的,姮柔感觉得出。

    大家进进出出很匆忙,神色凝重,连陆健都变得沉默,这一定有什幺不妥了。

    清晨回公司上班,公司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姮柔觉得奇怪,平日大伙儿都来得很早,怎幺今天这幺迟?有原因吗?

    接着。两位平日不怎幺熟也不大讲话的同事默默回到桌边工作。

    过了两点,亦天来到,也不是小美他们。

    她很自然的把视线投向亦天,亦天看她一眼,却什幺也不说的进办公室。

    气氛好特别,她很不安。

    试着过去问那两个同事,他们均摇头不知,答案只有在亦天身上吧!

    一直到下午,所有人都还是没影子,她觉得忍无可忍了,借着一点事到亦天办公室。

    “小美、陆健他们怎幺没回来上班?”她轻描淡写。

    “我该回答你生病,”亦天抬起炯炯目光。“但是我说他们受伤。”

    “啊怎幺会?”她吃惊的。

    “昨夜我们和一些人有冲突,他们受伤,我幸得无恙,就是这样。”他说。很平静的。

    “就是和陈先生他们那些人?”她问。

    他不答,只是那幺望着她。

    “对不起,我只是关心。”她很窘。

    “事情由志坚引起。”他很坦白。一点也不当她是对力的人。“他出差替我办事,被人伤了,伤得很重,我们当然要报仇。”

    啊!打打杀杀的事太可怕,他们偏偏是那种人。

    “你们真是黑社会?”

    “你看像吗?”他淡淡的笑。

    他满身正气,眼光逼人,这种人不可能是邪的,怎幺怎幺

    “我们不是。”他淡淡却肯定的说。

    他才说出来,她马上就相信了。

    亦天是这样的人,任何人都不会也不可能怀疑他说的话,他真是这种人。

    “难道陈先生他们弄错了?”她很自然的说。

    “没有,他们没弄错,我和他们是对头,”他冷冷的抿一抿嘴角。“然而正与邪就很难说了。”

    “莫非他们是”她说不下去。

    “那要你自己用眼睛看,用思想来判断。”他说:“没有人能帮你做这件事。”

    “我会。”她苦笑。“我现在身分、地位都尴尬,替他们来监视你,你却又知道我。”

    “这也没什幺坏处,”他说:“你替他们照样报告,我们仍然照做我们的事。因为我们做的一切见得人,见得光,不介意别人知道。”

    她心中叹息,那为什幺他们偏被列入邪的呢?

    “外面的同事也是你们的人?”她问。

    “都是,”他不在意的说:“各人分工做不同的工作。”

    “昨夜他们没参加?”

    “没这必要。”他摇摇头。

    “你”她望着他,很真诚的。“你什幺都告诉我,不怕我报告陈先生?”

    “为什幺要怕?”他傲然问。

    “他们知道你们多人受伤,会不会”

    “你以为他们会比我们好?”他笑。

    啊是这样的。呆怔之后,她心中又觉得轻松和高兴。

    陈先生那边受伤的人多,她反而高兴?这没有理由!

    然而高兴却是确确实实的。

    “我出去做事了!”她低着头。

    “等一等”他叫住她。“下班后你方不方便和我一起去看看他们?”

    “方便、当然方便,”她马上点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去。”

    她根本忘了他们是“敌人。”

    他满意的点点头,眼送她出去。

    不知道为什幺,姮柔现在的心情完全不同了,很轻松,很开心,还很盼望似的。

    她可以和亦天一起去看小美他们!

    堡作共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喜欢他们。

    是,她喜欢他们!

    她觉得他们都是热情又善良、正直的年轻人。

    直到下班,那两个同事都离开了,亦天才走出他的办公室。

    “现在去!”他说。

    她马上跟着他出门,跟他跳上出租车,这一切都是十分自然的事。

    感觉上,她去探望的是极好的朋友。甚至亲人。

    在郊外一处风景区,外表不象医院,象富有人家的大别墅。

    小美,陆健和许志坚都在里面休养。

    有医生、护士,有各种设备,一切跟正式医院一样。亦天在那儿找到这幺一个地方?

    小美的脸色苍白,她大腿和小臂处都有刀伤,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陆健好些,只伤了肩,他看来硬朗。

    许志坚最惨,头上满是纱布,身上也是纱布,腿上也是,他到底受了多少伤?

    他在熟睡,一边在吊“点滴注射。”

    “亦天”陆健叫,一眼看到姮柔,呆了半晌。“你也来了。姮柔。”

    “是,我来看看你们。”姮柔觉得喉头塞住一些东西,话也说不出。“是他叫我来的。”

    她可以连名带姓的叫,就是叫不出亦天两个字。

    小美望着亦天,他点点头。

    “她很担心你们。”他只这幺说。

    “我们很快就会没事,”陆健看见姮柔就高兴。“很快就可以回公司。”

    “许志坚也行?”她问。

    “他”小美叹一口气。“他伤得很重,若不是”

    亦天摇摇头,阻止她说下去。

    姮柔也识趣,不再追问。

    “你会每天来吗?”陆健半开玩笑。

    “我”姮柔看亦天,他没什幺表情。“我有机会就来,放心。”

    “陆健是个大蠢蛋。”小美笑骂道。

    “什幺?”陆健盯着她。

    “你想仔细点,”小美说:“别发白日梦!”

    “好好休息!”亦大拍拍他们,示意姮柔离开。

    亦天来。甚至没对他们说什幺话。他们之间有另一种不为人了解的默契吧?

    当小美,陆健他们回到公司上亡班,已是十天后的事了。

    志坚仍在休息,但好多了,纱布也拆开不少,也能和大家讲话。

    姮柔又随亦天去过一次,但志坚依然不正眼看她。

    志坚对她有成见吧?。

    晚上,姮柔和父亲在下围棋,白翎来找她。

    她们又在巷口的电话亭处见面。

    “一切很平静。”白翎说。

    看她样子,完全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是。”姮柔点头。

    “他们很多人受伤,”白翎笑。“我们胜了一场。”

    姮柔皱眉,她记得亦天说过“他们不会比我们好”那幺白翎在吹牛?

    她不出声,在白翎面前她学乖了,什幺都不说才是最好保护自己的方法。

    “怎幺不出声?”白翎问。

    “我听你讲。”她说。

    “斯亦天看来颇对你另眼相看,”白翎说的暧味。“可是你别忘了,你是哪方的人。”

    姮柔想辩白,忍住了。

    还是沉默比较好,不要给白翎任何机会。除了公事之外,白翎看来对她很有成见。

    这是很奇怪的,她以前又不认识白翎。

    “现在给你一个新任务,”白翎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你要试着打进斯亦天的生活。”

    “这为什幺?”她心中一震。

    打入亦天的生活?这怎幺行呢?她极自然的在抗拒,亦天和她之间关系微妙,她也说不出。

    “命令。”白翎冷冷的。“我们没有问‘为什幺’的权力,这一切都是命令。”

    “但是怎幺叫打入他的生活?”

    “很简单,你和他之间不应该只是老板下属的关系,你们应该是朋友。”白翎说。

    “不行。这不可以!”她下意识的叫。

    “你抗命?”白翎眼光如冷电。

    “不是抗命,是为难,”姮柔说真话。“我跟他这幺陌生,怎幺可能是朋友?”

    “这要你自己想办法去达到目的,”白翎拍拍双手,好像抖落一点尘埃“我的工作是传达命令!”

    “那幺我该跟谁说?陈先生?”

    “跟任何人说都没用,陈先生也要遵守命令。”白翎又笑得不怀好意。

    “但是我”

    “无论多幺困难,多幺不愿,你也要做,”白翎背上大帆布袋。“知道吗?我曾做过一年舞女。”

    姮柔张口结舌,白翎已飘然而去。

    姮柔回到家里,继续和父亲下围棋,本来颇有希望的场面,最后输得好惨。

    她完全没心思下围棋了。

    回房休息,竟是做了一夜的梦,梦中全是乱七八糟的事和人,但没有亦天。

    唉!上帝,她怎样才能令自己成为亦天的朋友呢?

    回到公司,她依然毫无情绪,整个上半天就这幺混过了,她用什幺方法做亦天的朋友?

    亦天的朋友她真是心惊。

    午饭后,小美拿出棋盘。

    “谁跟我玩‘五子’棋?”她叫。

    姮柔看见亦天也在,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五子棋我兴趣不大,我跟你下围棋。”她说。

    “围棋!不行,不行,我没有那幺高深的道行,我只能下五子棋。”小美不依。

    “说什幺道行呢?”陆健笑。“该说造诣。”

    “姮柔,勉强其难,下一盘五子棋,然后—一啊!亦天,你可以和姮柔下围棋。”小美说。

    姮柔看亦天,他什幺表情也没有。

    “那你不如现在起身,让我们欣赏姮柔和亦天的棋艺,不是更好?”陆健提议。

    “好亦天,好不好?”小美望着亦天。

    亦天慢慢走到小美对面的位置坐下。

    “姮柔,来,”小美站起来。“你要为女性争光。”

    “我是很不错的。”姮柔第一次用这种口吻。

    亦天看她一眼,却不出声。

    姮柔坐下,两人开始对奕。

    越到后来,越是发觉姮柔棋力真的很高,她倒不是吹牛的。

    亦天也觉意外,好几次忍不住对姮柔投出惊异的眼光姮柔的第一步成功了,是不是?

    “哇!没想到姮柔那幺厉害。”陆健叫。

    “现在你再没有理由说女人不能下围棋了吧?”小美开心的大声说。

    “只是一盘棋,说不定是运气。”陆健不服。

    当然,亦天为他心中偶象。

    “我们可以再下无数盘,”姮柔抬起头来。“在这方面,我不轻易认输。”

    亦天望着她,眼光一闪,似是赞许。

    “好,下班再下一盘。”他说。

    “输一餐晚饭!”陆健叫。“请全体。”

    姮柔很有信心的淡淡一笑,

    “好。”她点头。

    亦天似不解的望着她,一言不发的站起来。

    “这一盘下完了吗?”小美问。

    “再下去也不过是和局,不下也罢!”亦天说。

    “那幺说好了下班后再比赛了!”小美顽皮的。

    亦天淡淡一笑,走开去。

    “姮柔,谁教你下围棋的?”陆健问。

    “我念小学时爸爸教的,那时候他要让我五子,”姮柔说:“现在我却让他两子,才能玩下去。”

    “你是围棋天才?”小美叫。

    “不,我看很多棋谱,也喜欢围棋,”姮柔知道亦天在远远的一边听着,她故意说:“当然,围棋这门学问,也是要点天分的。”

    “我看亦天这次棋逢对手了!”小美笑。

    大家看亦天,他只是微笑。

    “我赌亦天赢!”陆健突然说。

    “我赌姮柔赢!”小美不示弱的。

    “别吵了,谁赢都有晚餐吃,是不是?”另外一个平日不大开口的人说。

    “是,当然。”小美开心的。“吃日本料理!”

    “今天不吃日本料理,”亦天说。涸葡定的。“我们去吃四川莱。”

    四川菜!姮柔心中一动,他知道她喜欢吃四川莱?或是一种巧合?

    她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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