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走出菡萏馆,陆由心面上温和的笑意瞬时间淡了下来。
她步伐忽的加快,跟在她身后的邓黄两位嬷嬷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沿着回廊一直往北走,没多时便到了陆由心如今住着的梧桐苑,一进门,院子里的仆妇皆福身行礼,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不动,如此,陆由心便带着邓黄二人进了正屋,陆由心一个旋身在主位之上落座,利落道,“说。”
邓黄二人先行了礼,黄嬷嬷这才上前一步道,“小姐,这几日奴婢二人一路看下来,发觉王妃和传言之中相去不多,不仅如此,殿下对王妃十分爱重,已经到了宠溺的地步。”
陆由心面上并无笑意,闻言眯了眯眸子道,“说细致一些。”
黄嬷嬷便道,“殿下不喜奴婢二人侍候,对王妃多有回护,王妃跟着殿下路途上虽然劳顿,可殿下早早出门做事,王妃却能睡到晌午,这还是殿下亲自吩咐不许叫王妃起身的,浔娘夫妇做膳食,也都是紧着王妃的口味做,奴婢听浔娘说,在他们二人成婚之前,殿下便带着王妃私下相会了,王妃会医术也是真的,殿下手底下一个侍卫当初差点没命了,也都是王妃救回来了,总之殿下对王妃的看重,比咱们想象之中还要重要,而王妃,也就是寻常的贵族小姐样子,殿下不在的时候,观花看书,如今在路上,旁的也做不了,奴婢二人这几日不敢冒进惹了殿下不快,只能利用赶路的时候注意着王妃,发觉她待下人极好,虽然有些不守规矩,可似乎是个良善的。”
陆由心眯了眯眸子,“便没有旁的了?”
邓黄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邓嬷嬷上前道,“王妃虽然身世有些坎坷,不过仪态品貌您也看到了,都不差,只是这几日来,倒是不曾听她说起过京城的侯府,好似故意不提似的。”
陆由心皱眉,“如今已经没有忠勇候府了,她不提,只怕心中也不安的很,毕竟侯府如今的下场,也有她一份功劳。只是如果她就这般跟着迟儿走了,将侯府全然抛之脑后,可想而知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邓黄二人听着不住的点头,黄嬷嬷道,“的确如此,那小姐打算如何办?”
陆由心下颌微抬,“不着急,反正迟儿要在这里留多日的,便是过年也是要在这里过的,我们有的是时间。”说完这话,陆由心叹息道,“迟儿如今走了一条险路,若是身边最亲近的人用心不良,等他到了朔西,还不知要生出哪般事端。”
陆由心揉了揉眉心,神态带着十分明显的疲惫,黄嬷嬷见状道,“小姐,建州的事端可解决了?”
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起这话,陆由心面上便浮起了几分怒色来。
“解决?哪里能那般容易解决的了!这些年见我始终不招婿,那些老东西的心思我还不知吗?不说他们,便是几个小的,又有哪个心思纯正呢?这一次建州的事端差点闹得不可开交,可我的这些长辈侄儿们!竟然都是来趁火打劫的!”
陆氏避世多年,然而他们族人众多,家大业大,即便真的避世,也要有立世之本,因此陆氏百年来在岚州兴办族学收教了许多寒门子弟,虽然未曾出仕,可族中的家业却没有耽误,如今早已是雁江以南第一等富足门户,而这样大的家业,如今都落在陆由心的肩头,且一担就是十多年。
陆氏的家业涉及丝绸,酒楼客栈,金银铺子,文玩字画、矿场等诸多领域,如今家业之大,非寻常人所能想象,而陆由心偏偏没有兄弟,再加上她不曾招婿,便也难有自己的孩子,一时之间,她这个位子不知道被多少族中人盯着看着。
而就在两个月之前,陆氏五房在建州西边的矿场上忽然出了一场矿难。
当日一处井道忽然坍塌,下井的二十多个人一个都没能出来,事情出了十天,遇难者家属闹到了矿上主事者方才知道兜不住了,这才告诉了五房,一听死了二十多个人,五房主事之人也没了章法,这才告知了陆由心,这中间送信往来又拖了几日,等陆由心知道此事已经过了半月之久,彼时已有矿难者家属将此事告到了官府,如此,当即引来了建州知府衙门和盐铁司衙门按察使的纠察,这一纠察,没有纠察出矿难的具体原因,只所有的过错便全都归在了陆氏头上。
陆氏不仅要赔付大笔钱银,矿上的主事小厮也都被下了狱,而陆氏族中所有的矿业都面临被盐铁司收回开采之权的危险,本来建州知府还要捉拿陆氏五房的人,多亏陆由心洞悉到了危机赶到了建州来才免了陆氏自家人的牢狱之灾,可没想到在这之后,其他几房的人闻风而动,竟然也都跟了过来,众人声讨五房不说,更是要用此事责难陆由心,非要逼着她在小辈之中选一人过继至自己名下,并将那人定为下一任陆氏家主……
陆由心这一个月,皆在为此事烦恼,黄嬷嬷看到陆由心眼底的怒意满是心疼,“小姐先莫要动气,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大不了多赔一些银子便是了,只要自己人好好地就成。”
陆由心闻言冷笑了一下,“盐铁司衙门的人不知从陆氏拿了多少好处,此番出事,竟然半点情面都不讲,先前非要捉拿五哥去坐牢,后来被我千说万说挡了,然后便说要将此事上报朝廷,一旦上报,咱们家经营了几辈子的矿业便都完了!”
大周的所有矿业名义上都由官府控制,有些地方,更直接由官府盐铁衙门开采,然而采矿是个十分费力的事,后来衙门便渐渐将矿业包了出去,民间富户门若想采矿,便要打通盐铁司衙门拿到批文,不仅如此,还要受盐铁司衙门所派按察使的监管,每年更是要上缴大量赋税,因赋税之重,寻常财力不足或不确定矿脉是否丰富的人家并不敢轻易买下矿业,若陆氏这般的,乃是家业庞大,又精于此道,方才从几十年前开始便从官府手中拿到了岚州、建州、黔州等地的大量矿业,虽然每年赋税惊人,可因为手底下采矿匠人极多,矿业一直是陆氏极大的进项。
因此此番盐铁司巡按使欲要上报朝堂,这才惹得陆氏震动。
若当真丢了这些矿业,陆由心这个家主难辞其咎。
黄嬷嬷听的阵阵心惊,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了,因自家小姐多年未嫁的缘故,这么多年不但受外面人的议论,便是自家人都不放过自家小姐,大房只有小姐一人,二房三房四房却都有子嗣,这些人便起了熊心豹子胆,日日都想着自家小姐能将他们的孩子收养,好让自家孩子继承这偌大的家业,此番犯事的虽然是五房,可五房从来和小姐关系亲厚,当初这矿业还是自家小姐力排众议交到五房手中的,如今出了岔子,那些人又如何能放过自家小姐?
黄嬷嬷深深的叹了口气,“奴婢离开之时还没想到事情这般严重,那盐铁司衙门的按察使从前都好说话,怎么这一次如此不饶人?小姐,殿下如今来了,殿下最是精通朝事,要不要……”
“不可!”陆由心断然否定,“他是什么人?如今又是什么时候?岂能让他因为这种事绊住手脚?”
黄嬷嬷眸子微垂,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奴婢说错了,小姐莫要气恼,此事奴婢绝不让殿下知道,只是……如今几房老爷都来了,他们非要逼小姐,小姐又能如何?”
陆由心深吸了口气,双眸紧闭一瞬又睁开,眼底不由浮起了几分狠色来,“他们不要把我逼急了?!这么多年我见了多少风浪?如今自己人在我后心窝捅刀子,可他们却忘记了,我可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黄嬷嬷背脊一挺,“小姐要做什么,吩咐奴婢便是。”
陆由心摆了摆手,“眼下不必做什么,迟儿来了,此事先拖一拖,今日我又叫人送了五千两银子去建州,想来能堵住他们的嘴,迟儿要在这里待到年后,也就只剩下二十天了,等他走了我再一个个处置他们!”
陆由心发了几句怒,这会儿又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行了,此事先不必多说,去看看厨房晚膳备好了没有。”
黄嬷嬷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她此前便是从这里走的,这些年亦常常陪陆由心过来,当下便熟门熟路往厨房去,陆由心坐了片刻,忽然看向邓嬷嬷,“你一路走来,可见那秦家姑娘畏怕怨怼过?”
邓嬷嬷摇头,“不曾,人前的王妃很是从容沉静,也时常笑,对身边人也亲厚宽容,和殿下在一起的时候,也十分的有礼有节,殿下虽然对她十分爱重,可她并不轻浮骄奢。”
陆由心眯眸点头,“我今日一看,也不觉她是个孟浪的,不是个狐媚子。”
“不过……”陆由心迟疑一瞬道,“饶是我,也有些看不透她,按理说,她一个侯府小姐,后来又被册封了郡主,正是最尊荣之时,嫁给迟儿表面上看着是不错的婚事,可大婚当夜便出了那般事端,之后这一个月,更是等同逃亡,若是我刚嫁入夫家便出这样的事,只怕我要怨死我那夫婿了!”
邓嬷嬷沉吟一瞬,肯定的道,“王妃的确不见畏色,在严州的时候,殿下和身边侍卫出了门,奴婢二人都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城中会不会有人认出殿下来,可王妃却是一派沉静,一看书便能看一下午,王妃对谁说话都是温柔有礼的,可……可刚见面的那日,奴婢二人欲要侍候王妃和殿下用膳,却被殿下屏退,当时王妃说了几句话给了奴婢二人台阶,那个时候,奴婢又隐隐觉得王妃性子其实不是表面看着这般娴静。”
陆由心冷笑一声,“你岂不是在说废话?这些年让你教族中这些个不成器的,反倒是把你自己也教的不成器了?她若不是个性子强的,怎么可能这一路安安稳稳的跟着迟儿南下,寻常人,得知自己被冠上谋逆之名,只怕吓都要吓死了,那还能一路优哉游哉的,京城的消息她想必已经知道了,她大伯的侯爷爵位都被废黜了,她还是不慌不忙的,她性子若是个软的,要么怨怼迟儿,要么自怜自责,可不是你看到的那般。”
邓嬷嬷似乎早就习惯了陆由心的说话方式,闻言只是一笑点头,“是,小姐说得对,是奴婢考虑不周。”
陆由心摆了摆手,“罢了,不是个狐媚子,却是个有心思的,只是不知她的心思是好是坏。”
邓嬷嬷闻言也给不出个答案来,只好先闭口不言。
没多时,黄嬷嬷返回,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陆由心当即派黄嬷嬷去请燕迟和秦莞来梧桐苑用膳。
……
菡萏馆有两进,还加两个小跨院,如此一来,秦莞和燕迟住在第二进的上房之中,左右跨院便是范鑫、白枫等人的住地,一行人便十分宽裕的住在了一起,虽然当时离开京城走的匆忙,可因为燕迟提前做了准备,所以带的东西并不算少,再加上一路走一路添置,光是规制好带着的一应物件便用了些时间。
茯苓没和浔娘等人一起去规制,先侍候秦莞二人稍作梳洗之后便给二人沏茶。
走到白鹿洲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将晚,此刻天色更是暗了下来,屋子里点了灯,再加上早已烧起来的地龙,温暖的犹如阳春三月一般,燕迟便一边喝茶一边和秦莞说话,“你觉得姨母如何?”
秦莞歪了歪脑袋道,“父王所言,心性不输男儿乃是真的。”
燕迟挑眉看着秦莞,秦莞放下茶盏眼神悠远了一瞬,仿佛在回忆刚才见到陆由心的场面。
“姨母华服加身,妆容更是精致的一丝不苟,模样便不必说了,我猜和母妃生的应该十分相像,我还记得在王府见过的画像……她的目光十分锐利,只两眼想必便将我这人看了个七七八八,我在她面前,可真是稚嫩气弱了,莫说镇住我一个小丫头,便是再大的场面,想来姨母也能闲庭信步一般……”
“我知道了姨母的身世经历,又知道她如今在陆氏的位置,自然便越发能察觉出她骨子里上位者一般的姿态,不过,我也有些心疼姨母,姨母肩上担子必定不轻,今日她的姿态更说明她撑了这么多年很是不易,且……我猜姨母近来必定遇到了一桩难事,不仅难,而且一时半会儿只怕无法解决。”
听到这话,燕迟眉头不由得一挑,他眯眸想了想刚才见到陆由心的情景,印象之中却只记得陆由心亲善的笑容,虽然他看出来那对秦莞的亲切之中并非全部发自真心,可还真的没看出来她遇到了难事。
此前黄嬷嬷说陆由心来建州是为了处理族中事物,可陆氏这样大的家族,有些乱子也不足为奇。
秦莞便薄笑道,“姨母妆容虽然精致,可是我还是看出她面色有些不佳,她今日上妆用了颇多珍珠粉,可眼下青黑仍然遮不住,加上眼瞳血丝颇多足见近来睡眠极差,且她双手发凉,唇色偏深紫,再加上言语之间气短声弱,这乃是阴虚火旺气血不足之兆,姨母最近不仅睡得极差,且饮食难咽心浮气躁,前面我们说了姨母心志不输男子,既是如此,什么事让姨母这样着急上火却又来了建州多日还未处置好呢?”
秦莞是大周最好的医者之意,望闻问切自然胜过燕迟颇多,听她这般一说,燕迟也想起了些蛛丝马迹,秦莞又道,“姨母说东苑住着些小辈,我们的身份虽然不必让陆氏的小辈来见礼,可姨母说到他们的时候,语气颇为生硬,我猜她遇到的难处,可能和住在东苑的人有关系。”
燕迟狭眸,“来人——”
白枫从外面走了进来,燕迟道,“不要惊动姨母,去东苑看看,速速回来告知。”
白枫领命而去,燕迟这才笑着看向秦莞,“短短一面,你看出来的倒是不少。”
秦莞扬唇道,“对着姨母,不敢大意,这才留了几分心思。”
燕迟便拉着秦莞的手道,“姨母……姨母的性子其实十分强硬,这些年她十分不易,不如此也撑不下来,虽然和父王不算亲和,但是对我乃是极好的,你不必担心,相处几日她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若你不想住在此处,我便带你去建州城中住着……”
秦莞忙摇头,“不妨事的,她的心思我明白两分,也能体谅,我自己也可应付,她待你一片慈心,我们怎好出去住?”
燕迟便道,“建州知府姚志远和你们秦氏三房乃是亲家,后来虽然闹得不快,可如今你大嫂人就在建州城中,你可想要一见她?”
这事秦莞暗暗想过,本以为燕迟为旁事所扰大抵记不起来,却没想到他竟然都记在心底。
秦莞摇头,“先不必着急,我们如今不好露面,或许不见我她也过的安然些。”顿了顿秦莞道,“我记得早在去岁,便说过建州知府要升任去京城了,怎么如今还留在建州?”
燕迟便道,“本是要升任的,可后来是姚志远自己上折留任,他本就是建州人。”
秦莞略一思索,“莫非是为了大嫂?当初我们离开之后,姚知府便去锦州接了大嫂回来,大嫂从小在建州长大,又早早没了母亲,若是去了京城想必多有不惯。”
燕迟点点头也不多言,很快,白枫回来了!
白枫道,“属下去了东苑,只见东苑之中灯火灿然,却并非如二夫人说的那般,只住着几个小辈,属下只蹲在房顶上看了看,便看到了两位老爷在吃酒,还有两个年轻男子在说话,东苑偏北的院子里,还住着一对夫妇,属下不知是谁,可似乎也是陆氏的哪位长辈,估摸着,应该也是王妃那一辈的,这些人皆是锦衣华服,身边数十奴婢侍候,绝非寻常长辈。”
燕迟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分明还有陆氏长辈在此,为何陆姨母却如此轻描淡写带过呢?
燕迟看着秦莞,心知秦莞所言皆中了!
“看来稍后我要和姨母好好聊聊了。”
陆由心没有明说,燕迟也不好让白枫探的太过阴私仔细,若真有事端,还不如去问陆由心自己。
又等了片刻,黄嬷嬷带着人过来请二人往梧桐苑去,一路上,黄嬷嬷将园子排布尽数同二人讲来,语气恭敬,面带薄笑,似乎和平日里无二,然而她不说话的时候眉心下意识皱着,似乎也有些烦心事。
天色已经黑了,燕迟携着秦莞的手,察觉出黄嬷嬷的异状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就这般一路行到了梧桐苑,黄嬷嬷已经将整个园子都给她们介绍了一遍,看到燕迟和秦莞前来,陆由心再次热情的迎了出来!
“迟儿,莞儿,快进来……”
梧桐苑的正厅之中已经摆好了宴席,只是偌大的圆桌之上只坐三人略显得有些空荡。
燕迟落座,看了一眼这梧桐苑,只见院子虽然阔达精巧,可屋子里却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陆由心坐在主位,燕迟和秦莞左右落座,陆由心看着燕迟便道,“上次见你还是四年之前姐姐忌日的时候,这几年一直想见你,可你一直在朔西,去岁听闻你回了京城还南下过,当时便想联络你,却得知你是带着皇命来办差的,便算了,此前得知你父王出事,我本是要上京的,可是临走又被族中之事缠住了。”
陆由心招呼黄嬷嬷为几人倒酒,又亲自给燕迟和秦莞布菜,“你们大婚的事我知道,当时也想上京来着,可你也知道陆氏和睿王府的关系,你安然无恙,陆氏就不去王府露脸了。”
燕迟闻言薄笑道,“我自然知道姨母的心思,姨母命人送来的礼我收到了。”
陆由心笑一下,左右看看,“你父王虽然去了,可如今看你得了这般王妃,你二人又情谊甚笃,我总算放心了,此番你要回朔西,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和我开口。”
燕迟举杯,“姨母放心,这些事我自有成算,我们夫妻先敬姨母一杯。”
秦莞也举杯道,“敬姨母。”
陆由心笑开,饮了杯中酒道,“我盼着这一日不知盼了多久,总算盼到了,看到你们夫妻二人如此和美,想来你父王和母妃在天之灵也是喜乐的,如今成了婚,便和从前不同了,你们二人定要同心同德才好。”
陆由心是长辈,她的教诲燕迟二人自然悉数接下,她今日开心乃是真的,酒杯便未曾停下过,看着这院落,不由说起了和燕迟母妃的旧事,“那一年,我才十一岁,和姐姐,还有母亲一起到了这白鹿洲,那时我们秋天来,住到了冬天,秋天的时候,望月湖边皆是火红的枫叶林,一大片一大片的,姐姐便让仆人将园子里的白鹿放了出去,也是奇怪,那些白鹿偏就十分听姐姐的话,姐姐喜欢着白,身边带着一群白鹿,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那个时候母亲便说,也不知姐姐将来要嫁去哪般人家,没想到,姐姐后来竟然嫁给了你父王……”
陆由心又是嗔怪又是笑,“陆氏是不愿和皇室扯上关系的,这么多年规矩流传下来,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后来……后来就闹得太大了,姐姐纵然出嫁,和陆氏的情分却淡了,如果后面一切顺遂也就罢了,偏偏……姐姐才嫁过去那么几年便香消玉殒了,我说什么来着,皇室根本是沾不得的。”
陆由心的眼神此刻是真的带上了怨怪,燕迟闻言苦笑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陆由心却也不需要燕迟说什么,太久没见燕迟,再加上多年来的怨怼,如今燕迟的父母皆过世,这些话便也可以这般半醉未醉的说出来了,“你母妃的性子最是柔顺了,当年刚出生,父亲母亲便请了岚州最好的教习嬷嬷教导她,可谓是对她寄予厚望的,母亲没有为我们生下兄弟来,本是指着她的,可是她倒好,竟然跑去了京城,哎,这么多年,想起来我就想怪她,若是我们两姐妹都留在岚州,我也不至于如此之难啊。”
陆由心仰头饮尽杯中酒,“她的名字叫守心,我的名字叫由心,这本是让道士算过的,道士说,要想我们姐妹一生顺遂,便要让我们二人像我们的名字那般过活,可偏偏……我和她是反着的,她该守心的人,未曾守住,最后早亡,我该由心的人,却被框柱,如今……哎,真是命运弄人……”
陆由心似乎喝的有些多了,话也越发不着边际,黄嬷嬷在旁听的有些着急,一边觑着燕迟和秦莞的面色,见二人未有怒色方才呼出了一口气来,片刻之后,陆由心又道,“我真是又想怪你父王,又不忍心,姐姐当年和你父王乃是真心相爱,你父王待姐姐也不算亏欠,只是……”
摇了摇头,陆由心叹气道,“命运弄人啊!”
陆由心长叹了一声,一时又笑了起来,“都是陈年往事了,我话多了。”
燕迟便道,“姨母尽管说便是,母妃去的早,她的许多事我都不知道。”
如此一言,方才淡去了陆由心的怅然之感,她朗声一笑道,“姐姐这个人,天资聪颖,说是天资绝艳也不为过,当年在我们岚州陆氏,美名远播,求娶她的人要从岚州排到建州来,父亲母亲舍不得,这才一直将她留着,当时我们陆氏在岚州办了许多族学,后来便成了有名的云岚书院,当时书院之中皆是男学子,可是姐姐却撺掇着我们几个小的,做了男子装扮去云岚书院求学,书院的学究是知道我们身份的,见我们并不胡闹便未加阻拦,后来我们在书院一住便是两个月……”
陆由心畅快的笑了起来,“姐姐文采斐然,你是不知道,书院不发从别处来的才子,可却无人能在骈文诗词之上胜过姐姐,当时我们几个小的跟在姐姐身边,简直要将姐姐看做神祇,也就是在那里,姐姐遇到了你父王。”
陆由心看了燕迟一瞬,眼神略带两份怨怪,“你父王那个时候还年轻,虽然上过战场,可还没有总领朔西军,那个时候他刚过双十之龄,也是刚从战场上回来,听闻是想再上战场却被先帝否决,不得已出来游历,这一游历,便游历到了咱们书院来,当时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从京城来的富家子弟,那时候咱们书院之中从京城来的人也不少,大都是仰慕书院之中的几位大儒和咱们陆氏的清贵之名,他来此旁人也无意外,你父王这个人,擅长兵甲之事,可在学问之上却并不出类拔萃,人虽然生的还算俊朗,可是和其他动辄便是千字骈文的学生相比,并不显得多么出挑,直到书院举行了三年一会的文试和武试,朝中三年一科考,书院之中也有三年一试,一般情况之下,文试为大家看重,武试不过是大家随便比试比试而已,书院的考试之后,朝中的科考便近了,如此,也算先让大家练练手。”
陆由心眯眸,声音也悠远,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年轻男女们的意气飞扬。
“那一年的文试,好几位先生的子弟都来参加了,书院的考试虽然不能帮助大家入仕,可一旦赢了,名声也就出去了,几位大儒还献出了许多孤本字画做彩头,于是没有人不用功的,到了考试的时候,你父王在文试之上不出彩,武试之上却是全无对手,不仅武功高绝,在兵法谋略之上亦是一起绝尘,当下便叫几位武试教头惊呆了,武试如此,文试之上更是出了大变故,原本几位学究最看重的学生都未曾取的头名,因为……姐姐也去会文比试了!”
陆由心双眸发亮道,“姐姐本来只是去凑个热闹,可也不知怎么,竟然赶巧让她拿到了头名,当年学究们出的题并不简单,姐姐文采出众,运气也极好,当下便将所有人压在了后头,我们当时扮作男子,平日里上课并不多么显眼,旁人也不会专门来调查我们,可姐姐当时一下子冒出来拿了头名,顿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人便察觉出不妥来,如此追究下来,姐姐和我们的身份便隐瞒不住了,起初看出我们是女子的人并不多,旁人都只以为我们是陆氏的少爷罢了,偏偏你父王一双眼睛毒辣,竟然看出了姐姐的女儿身,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当下便知道姐姐乃是陆氏大小姐,想来那个时候,你父王就看中姐姐了,后来你父王又在书院留了数月,我和姐姐去书院的事被父亲知道,自然责罚了一顿,那段世间姐姐经常偷跑出去,便是那段日子,你父王和她定了情……”
燕迟从来不知道当年自己的父王和母妃是如何定情的,此刻听陆由心之言,乃是第一次清楚的了解当年之事,他听的一阵心头起伏,没想到自己的父王和母妃竟然如此相识,陆由心的言语画作一幅幅生动的场景,他仿佛也看到了当年文试武试之时蔚为壮观的场面,父王和母妃彼时皆是鲜衣怒马的年纪,二人皆是出类拔萃,于是互相吸引两情相悦,后来即便艰难,母妃还是嫁给了父王,如果母妃能活着,这个故事便可传为佳话了!
“姐姐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便能想出千奇百怪的法子,父亲,母亲,我,都挡不住她嫁给你父王,她那时候,连道士的话都忘记了,后来父亲母亲妥协,这才有了你。”
陆由心说了许多,此刻叹声道,“你虽然对你母妃印象不多,可你记着,你母妃是极良善美丽的人,在我看来,世上没有比你母妃更好的人了,她早早过世,不过是天妒红颜罢了。”
燕迟缓缓颔首,“多谢姨母告诉我这些,从前没人和我说起过。”
陆由心失笑,“你那位父王,性子最是沉闷古板了,自然不会告诉你这些,当年……你父王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一介武夫,也不知道姐姐看上了他什么,其他人也不知当年到底怎么回事,自然也不会同你说了。”
说了这般多,这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眼看着陆由心已经生了醉态,燕迟忙问道,“姨母,你说园中住着几位小辈,可是陆氏之人?先前还听黄嬷嬷说起过,说你此番来建州是为了处置族中杂事,不知可处置妥当了?”
这么一问,陆由心面不改色的道,“那几个小辈都是陆氏旁支的人,至于来建州要处置的事,自然都处置妥当了,你且放心便是,你来建州乃是为了大局,你尽管做你要做的事便可,不必操心陆氏。”
燕迟和秦莞对视一眼,见陆由心笑盈盈看着自己,燕迟只好道,“若姨母有何难处,尽管告诉我,如今我的身份虽有不便,可还不至于帮不上忙。”
陆由心颔首,见外面天色已晚便道,“行了,说是为你们接风洗尘,却让你们听我说了这么多话……我送你们回去歇下,太晚了,你们也累了,等明日我再带你们逛逛园子。”
时辰的确不早,燕迟和秦莞起身同陆由心告辞,并没有让她送。
等燕迟二人离开,陆由心面上的笑意缓缓散去,她怔怔站了片刻,而后坐回远处,看着满桌子的美酒佳肴发起了愣。
黄嬷嬷送了燕迟和秦莞回来,一进门便看到了陆由心面上怅然的神色,不由上前道,“小姐可是喝醉了?奴婢送小姐进去歇着吗?”
陆由心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起身,脚步摇摇晃晃的往暖阁去,“我还有账目要看,不着急。”
黄嬷嬷欲言又止,连忙跟上来侍候,其他丫鬟婆子进门收拾残羹。
到了暖阁,陆由心坐在书桌之前又有些怔愣,黄嬷嬷叹气道,“小姐是不是想大小姐了?”
这么一问,陆由心不由苦笑了一下,眼底却有几分湿润溢出,她眨了眨眼叹息,“都是命,就算道士早早批了命又如何,我和姐姐还是照着原来的命数过日子,这么多年,要说我不怨她也不可能,可她早早去了,我却还能好好活着,我怨她做什么?”
陆由心说完,目光落在了眼前堆积着的一摞账册之上。
世人皆知陆氏的清贵,可谁又知道,这么多年下来,陆氏外表披着前朝贵族当时儒家的皮,内里,却早已和商贾无异,从前的陆氏大小姐文采胜过男子,可如今的陆氏二小姐,却终日淹没在钱银账册堆里,这些苦楚不足为外人道……
……
回菡萏馆的路上,燕迟和秦莞都未曾说话。
适才陆由心说了那么多,皆是从前的旧事,而这些事,燕迟第一次听闻,他一路走来一路回想,心底对过世双亲的思念便更深了几分,秦莞紧紧握着燕迟的手,也没有多言,陆由心说那些的时候她也想到了从前睿王燕离和陆氏大小姐陆守心的过往,想着想着,便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和父亲。
沈毅出身贫寒,幼时全靠苦读才得了功名,后来入仕,更是拿性命拼出来的政绩,而后遇到了母亲,母亲也并非世家大族之女,他们二人都没有显赫高贵的身份,难得的是相知相守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去岁的乱子,他们一家人本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便是有什么郡主之位摆在她跟前她都不稀罕!
秦莞叹了口气,身份,地位,权势,这些东西看似遥不可及人人向往,可真的得到了又待如何?
求那般多虚名,倒不如抓紧眼前人。
眼见菡萏馆近了,院子里的灯火投射出来,找的积雪的院子里面一片暖光,秦莞这才将身子半贴在燕迟手臂之上,缓声问道,“我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燕迟经了这片刻,心思也从旧事之中淡出,闻言便转眸看向秦莞。
秦莞一笑道,“那时我跟着祖母去侯府做客,喜宴之上,人人都在翘首以盼新嫁娘,等了许久,方才等到一行人从长街尽头驰马而来,本以为是新嫁娘,不想走得近了却是一人一马带着黑衣骑士而来,当时我站在人群之中,见你手握横枪衣袂翩飞,只觉再没有见过这般俊逸勇武之人,待你到了近前,越发觉出你身上威势慑人不可一世,我心中还在疑惑你是谁,待你自报了姓名我方才恍然,哦,原来是朔西那位魔王少将军来了!”
燕迟被秦莞和缓俏皮的语气斗的一笑,“魔王少将军?”
秦莞眨了眨眼,“你不知吗?你在朔西素有魔王的名号,这名号早就传到了京城中来,京城的人都说你杀人不眨眼,如此也就算了,还有说你力大无穷,可徒手断人腰脊的,更还有人说,你作战之时狂性大发,怒是可生啖人肉,这样的传言说得多了,京城之中渐渐有些畏你,据闻有些人家的小娃娃夜中哭闹不止,小娃娃的父母便拿你的名号出来,可止小儿夜哭。”
燕迟不由笑了,“倒也有几分耳闻,却不知还有如此效用,若是如此,倒也不碍什么。”
秦莞笑着道,“当时见你,我便心中暗想,此人看着英武阳刚,不似会发狂之人,若是发狂,现场这么多人,该往何处逃去?又想,京城将你传的犹如九头妖魔一般,可你真人却是生的如此龙章凤姿,想来传言是假的。”
燕迟笑意越来越大,初见秦莞之时她便沉静娴雅,哪里像心中会有如此多怪想之人!
“后来呢?可让你证实了什么?”
秦莞笑道,“后来看你办案,虽然手段利落,却并非无情,我虽然不知你在军中是如何的勇武,可锦州那段时日,你之决断还是叫我敬服,若非是你,只怕那两起案子没有那般容易。”
燕迟忍不住将秦莞往自己身边揽,“说起来,你我倒也有些像父王母妃。”
秦莞笑,“是,你若不来锦州,你我便要错过。”
说话间便到了菡萏院中,燕迟走在前推开门,先等秦莞进去方才入内,进了门燕迟却道,“倒也不是,我是说彼时你于人群之中也是鹤立一般的人物,我不想看你都难,如此才被你吸引了去,而如果我不来锦州,你却是还要回京城的,但凡你我有相见之时,你我便不会错过。”
这话说的秦莞心底一热,馥郁的甜蜜亦丝丝晕散开来,二人落座在窗边矮榻之上,秦莞又道,“姨母并没有说遇到了哪般难事,咱们可要帮忙?”
燕迟闻言眯眸,“先静观其变,姨母性子要强,又不愿牵累于我,我若私下管的太多,反倒不美。”
秦莞听了点头赞同,眼见时辰已晚,便同燕迟沐浴歇下。
二人一夜好眠,等第二日一大早醒来,却见外面又下起了雪,雪絮纷纷,外面园子更是银装素裹,因这边景致比京城要葱茏的多,秦莞便生了出去走走的念头,早膳过后,陆由心却带着人打着伞亲自到了菡萏馆。
“昨日说要带你们逛园子的,收拾收拾咱们出去,带你们看看鹿去。”
秦莞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却还真的没有见过白鹿,当下便起了兴头,“姨母稍后——”
秦莞叫茯苓等人侍候着穿斗篷,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跃跃欲试,倒是露出了几分女儿娇态,陆由心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是在打量秦莞,见秦莞露出几分活泼,眼底倒是稍满意了几分。
燕迟在旁笑看着秦莞,等准备好了,陆由心便执了秦莞的手朝外走。
茯苓撑着伞跟着二人,陆由心一边走一边道,“往南边走便是望月湖,只不过今日湖上风大的很,不宜去湖边游玩,鹿苑在北边,咱们今日先去鹿苑看看,这样的天气,其实最好的便是温一壶酒,然后炙鹿肉下酒……”
她们要去看鹿,可露还没看到,陆由心竟然先说起了炙鹿下酒来,秦莞的神色不由有些僵硬,陆由心看见了,却仍然不显山露水的,沿着回廊往北走,一路上穿过不少亭台楼榭,因下了雪的缘故,这园中冬景格外沁人,再加上养护极好的葱茏花木,实在是和京城的景致不同,没多时,几人行到了一处沿山而上的石阶,陆由心指着石阶道,“走上去便是了。”
白鹿洲虽然阔达,可处处都透着精巧,等秦莞步上石阶回头看去,只见飞檐斗拱错落有致,而宅邸楼台一路延伸到了湖边,尤其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望月湖,当下更觉此处位置绝妙。
鹿苑很快便到了,所为的鹿苑并不止是鹿圈,而是一处占地极大的半山树林,此间林木多是白桦,到了如今黄叶纷纷,林中修着木质栈道,陆由心带着秦莞走上了栈道,两个鹿苑的下人跟着,没多时,秦莞只听到林间一阵轻响,一转头,便看到一头通体雪白的白鹿出现在了林木深处。
秦莞看到了白鹿,白鹿也看到了秦莞,可它显然有些怕人,见有人来,立刻机警的停在了当地不再动。
秦莞忙也停下了脚步,“她有些怕人——”
陆由心笑道,“这园子没有主人常驻,来的人少了,它们见到人就会害怕,不过你放心,它们不会伤人。”
隔得这么远秦莞也能看到白鹿那双清澈如浅溪的眼睛,她定定的看着那头鹿,那白鹿也定定的看着秦莞,四目相对,白鹿忽然有灵性似的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秦莞惊讶一瞬,并不敢动,那白鹿犹犹豫豫的,走走停停的,没多时便走到了栈道跟前来,秦莞放开了陆由心,忍不住走下栈道去,“它似不怕了。”
这是一只还未曾成年的小鹿,体格娇小,还未长出鹿角来,见秦莞靠近,它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秦莞连忙停住,见白鹿未跑走方才继续往前,不多时,秦莞便到了白鹿旁边,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白鹿的脑袋。
小鹿皮毛雪白顺滑如鉴,秦莞摸上去,它更是亲昵的往秦莞掌心蹭来,见此,秦莞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燕迟在旁抱怀而笑,眼底却看不到那小鹿,只注意着秦莞面上专注而雀跃的神情,一旁陆由心道,“看样子她喜欢你,也是乖了,这一只寻常最是胆小的。”
秦莞闻言更是欢喜,忍不住蹲下身抚摸小鹿的背脊,小鹿尥着蹄子,却并不跑走,很是惬意悠闲。
秦莞便低声道,“想来我和它还有几分缘分。”
陆由心笑着眼珠儿一转,“这头鹿太瘦了,养了许久都养不健壮,不过这样的鹿拿来炙烤最是鲜美……”
秦莞一听笑意顿消,忙站起身来道,“姨母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些白鹿乃是家养,若用以佐酒倒是令人不忍心,不如就算了吧?听闻建州一绝便是这望月湖的白鱼,不若请姨母费心让我们尝尝湖鲜?”
秦莞有些着急,双眸微微大睁着望着陆由心,很是期盼的样子,陆由心看着这样的秦莞,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罢了罢了,炙鹿是少不了的,只不过家中用来炙食佐酒的鹿肉都是从外面采买来的,咱们鹿苑之中的白鹿乃是无价之宝,可是万万不能杀了吃肉的!”
这话一出,先前逗弄秦莞的意思便十分分明,秦莞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姨母竟是在与我玩笑!”
陆由心笑道,“我听闻京城之中许多贵族冬日都喜食鹿肉,为此还专门自家养鹿,我以为你多半会同意我所言,却不想你是个心软的,这些白鹿说来珍贵,也不过是主人怎么看待罢了。”
秦莞笑道,“姨母此言有理,若非自己所养,便没有情分,也不过是寻常畜物罢了,可是自家养的却不同,用了心思费了力气,自然不好割舍。”
陆由心点头,“莞儿是个通透的。”
秦莞一笑又回头去逗弄那小鹿,一旁饲鹿的匠人上前,拿出了些喂鹿的菜果,秦莞忙拿了这些喂小鹿,小鹿毫不忌讳的张口便吞,不多时,林中忽然生出几道呦呦鹿鸣之声,秦莞一愣,身边小鹿却转身欲走!
一旁匠人道,“是这小鹿的父母在叫她了。”
秦莞有些遗憾,只以为白鹿要走了,却不想这白鹿竟然也伸脖叫了几下,不多时,林中又现两头成年白鹿,这两只鹿一雌一雄,皆是通体洁白,比起小鹿,他们更为健壮高大亦更为雄美,尤其是雄鹿,不仅皮毛雪白,长出来的鹿角也是雪色,那鹿角足有尺高,岔角蜿蜒,犹如雪色珊瑚宝树,看它缓缓而来,秦莞只觉看到...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