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苏河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弈安排好公司事务,我告假,两人一起回苏河。
再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回到我和弈相识结缘的地方。离开后回去几次都伤心,唯有这次,我满心欢喜。我想念着那里的一切,想念着河边的木楼,想念着山上的青竹,想念着阿娘,想念着娟子。
近了,快到了。我几乎急切地想拉着弈去看,看我们生活玩耍过的每一处地方。
在山坡就能看到了,那熟悉的镇子,熟悉的街。我们相视一笑。
弈稳稳地牵住我的手往那幢熟悉的小楼走去。像从前每一次放学回家,像每一次从山里回家的时候一样,他牵着我的手。
娟子知道我们要回来,高兴坏了,连声说把房间收拾好,让我们一定住家里。
走过凹凸不平的街道,听过遇到的每一个熟人亲切的问候,我看到了我们的家。
还是那道低矮的院墙,墙头开着艳丽的花,我用力握紧弈的手,他轻轻对我说:“子琦,我们回家。”
推开院门,就看到娟子。盘着头髻的她温婉如水,坐在堂屋门口绣花。我仿佛看到妈妈,做着活儿在等着我和弈回家。我眼睛红了,哽咽地叫她:“娟子!”
她抬头,惊喜地看着我们,嘴里不住喊:“来了,阿迪爸,子琦回来了!”
回来了,终于,我和弈一起回来了,从送他离开到和他一起回来,整整十三年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只想落泪。
“子琦,好好的,别这样,嗯?”弈搂着我的肩哄我。
“好啦,等你们这么久,终于到了,进屋啊,开饭喽!”娟子抱起她的儿子往屋里走。她的老公有些木讷,坐下后就端酒。我和娟子逗着阿迪玩,弈和娟子老公一碗碗喝酒。娟子嗔笑:“他啊,一喝酒话就多了。”
眼前的一切都这么融洽,我的心泛起温柔恬静的涟漪。
弈和娟子老公越说越高兴,两个男人因酒而熟悉,这是男人沟通的方式,女人没法介入。娟子放阿迪自己玩,拉着我上楼:“不管他们,我们去房间。”
“怎么还是老样子呢?”我有些惊讶。
“我想总得留一间给你,这间卧室我就没动过了。”娟子微笑回答,她牵我的手“真好,子琦,你和展云弈这样真好。”
我含着泪看她:“谢谢你娟子,下午我想和弈去看阿娘。”
“知道,香烛纸钱都准备好了。”她笑着说“还有一挂炮。这是喜事,得让你阿娘知道。”
我看着山坡上那处坟茔,感觉阿娘不在那里,她在我心里。我当她在身边,一直在身边。
弈对我说:“子琦,我一直想陪你回来。”
我点燃香烛,给阿娘烧纸钱,弈默默点响爆竹,噼啪声中我看见炸开的红纸屑与青烟在风里飞扬。
弈拉着我给阿娘磕头,他说:“我答应过的,我会照顾子琦一辈子。今天我和她一起来看你,想求得你同意,同意让我娶你的女儿。”他说完,竟然轻声唱出了一首歌:
那天我来到这个小村庄
露水轻轻打湿我的衣裳
我的心是这样欢畅
我细声问你呵我的姑娘
你眨着星星般的眼睛指引我来到这座村庄
你的心是否也同我一样,告诉我让我笑得欢畅
我捂着嘴不敢相信,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唱这样的情歌?他的脸现出一丝羞涩,他的眼睛却勇敢地看着我。
我止不住泪如泉涌:“你,知不知道你的歌比镇上六十多岁的大叔唱得还蹩脚?你怎么会唱这么难听的歌?”
弈涨红了脸,眼睛里透出恼怒。他突然大声唱起来:
子琦的心比二月的河水还要冰
我把它捂在胸口让它融化
山上青竹节节高
要等你到何时你才知道
唱完瞪着我:“嫁给我!”
眼泪迷糊了我的双眼,我又哭又笑:“展子弈你啥时候学会这套的?”
他大言不惭:“娟子老公教的,他说只要开口唱歌,山上的鸟没有听了不跟着飞回家的。我在k厅k歌不是歌王也是歌霸,现学现卖!”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能勇敢地高唱情歌的男人,我觉得幸福。幸福在每个人心目中,在不同时刻它的定义都不同,此时此刻,我觉得幸福。
我突然转身往山下走,脚步虚浮,我听到了,阿娘也听到了,我恍惚觉得十几年时间真的是弹指一挥间,黄粱梦醒,还在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那纯纯的情感,没有波折,没有委屈,没有伤心,没有绝望。
“子琦,你怎么啦?”弈从身后急步走来,握着我的肩,止住了我的脚步“你不高兴吗?你不答应嫁我吗?”
我没有回头,冲着镇子放开喉咙高唱:
哥哥的心我藏在心里有百年
我的虔诚会感动苍天
唱完咬住唇笑着往山下跑去。一回头,弈傻傻地站在坡上发愣。我大喊:“展云弈,我要嫁给你!”
他突然变成了山里的少年,撒开脚丫子向我跑来,一下子冲到我面前把我扛了起来,手掌毫不留情地打我屁股:“叫你使坏!叫你笑我!娟子老公说,就得揍才会听话!”
我咯咯地笑着讨饶:“再打就不嫁你了。”
他气呼呼地说:“现在由不得你了。”一直扛到河边才放我下来。我一脚踢过去,他笑着闪开,把我拉进怀中,紧紧抱住:“还想踢我下水?”
我轻轻靠着他的胸:“小气,还记仇呢。”
“子琦,还记得那年我要走的时候么?”
“嗯。”“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嗯。”“我在对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女孩求婚呢。”
“嗯。”“子琦,你绣的包真难看!你的脸就没洗干净过!你居然烧知了蚂蚱请我吃!你头发上居然有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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