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路不明的女孩

债不能再拖了。她不能在夜总会那种地方继续做下去了，不然会毁了她的。

    13

    还了高利贷以后，我和小纯把茵茵接到了我家。我们打算帮茵茵戒掉毒瘾。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免叫人觉得尴尬。于是，我晚上睡在客厅里，她们两个女人分别住在两间卧房。

    小纯对茵茵关爱有佳，可是茵茵对小纯的态度，却总是带了那么一点点敌意。毕竟曾经她是这个房子的半个女主人，而现在她已经转换成一个被人接济的角色。

    她们平时看起来相处的还算和气，可是每当茵茵毒瘾发作的时候，就会浑身颤栗，涕泪交加，情绪变得极不稳定，脾气异常暴躁，摔坏了家里很多东西，甚至还出手伤人。

    小纯并没有因此对茵茵产生烦感，反而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她的善良和宽容，让我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我知道小纯是爱我的，不然她不会付出这么多牺牲。可是为什么她不肯答应我的求婚呢？每次我问起她的家庭以及她的过去，她总是含糊其词的岔开话题。

    我们相处已有大半年了，我竟然还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这简直太不像话了。我对小纯越来越感到好奇，对她的过去，她的背景，她的身世，对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为什么要向隐瞒她的过去呢？难道她是逃犯？或者她曾经结过婚？

    哦不，我对自己的念头感到无比荒唐。小瓷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善良，她怎么会是逃犯，又怎么会结过婚呢？

    不过，就算她真的瞒着我做过什么常人不能接受的事情，我想我也一样会接受她的。真正爱一个人就不会在乎她的过去，我只想拥有她的现在和她的未来。

    14

    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小纯突然将电话打到公司里来，她焦急万分的告诉我茵茵不见了。

    放下电话后，我立刻请了假，跑出去寻找茵茵。一直找到天黑，都不见茵茵的踪影。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茵茵再去吸毒。我知道即使我和小纯每天都看着她，不让她再去接触毒品，可是她心理上的毒瘾是很难戒掉的。

    晚上十点多，我和小纯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又走出家门去找茵茵。

    最后，我们终于在一家夜总会的门前发现了茵茵，她好像是喝醉了，脚步踉跄，几个男人正扭着她拉拉扯扯。

    我大步奔了过去，一把拉住了茵茵，推开那几个醉熏熏的男人，冲着他们大喊，你们别碰她！

    不知是哪个男人先动的手，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重重的挨了一拳。

    小纯在旁边试图阻止这场斗殴。然而，已经愤怒到极点的我还是和那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撕打起来。因为寡不敌众，我吃了很多拳头，口鼻都流了血，眼前一片模糊。

    就在我向一个男人挥拳的时候，突然一道寒光向我胸口袭来，那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与此同时，我听见小纯和茵茵的惊叫声。当时我想，我完了！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小纯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前，而那把匕首不偏不倚的刺进了她的胸前。

    我大叫一声，抱住了小纯，紧接着我看见大朵大朵的鲜血，像花儿一样迅速地绽放在她白色的羽绒服上。我握紧了小纯的手，撕心裂肺的对她喊道，小纯，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刀

    小纯冲着我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无力的说，我要你活着！

    说完，她的身体缓缓的向下滑了下去，然后，我们一起跌倒在冰冷的马路上

    15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眼前一片洁白。我身上多处缠着绷带，浑身都很疼。但我的意识里，很快便跳出了小纯的影子。我顿时放声呼喊，很快叫来了医生。

    我迫不及待的询问医生，和我一起送进来的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医生说，啊，你是说那个叫茵茵的姑娘吧，她没什么事，只是受惊过度，现在正在另一间病房里休息呢。

    我慌忙说，不是不是，我是说另一个受伤的女孩，她叫小纯，她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愣了一下，什么小纯？和你一起被送进医院的，就有一个叫茵茵的女孩，哪有什么小纯啊？

    我抓住医生的手，不对不对，小纯明明也受了伤，她的胸口被刺了一刀，她伤的很重，你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医生满脸疑惑的看着我，你是不是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小纯。

    我找来了茵茵，又向她问起小纯，她也满脸茫然的说，什么小纯，我根本不认识小纯？

    我急得脸色发白，我说，你怎么会不认识小纯？你在我家住的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都是小纯在照顾你吗？

    茵茵眨了眨眼睛说，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我吗？哪有什么小纯，你是不是脑袋也受伤了，神经错乱了。求求你，不要吓我，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那帮人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我答应你，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请你不要吓我！

    我气急败坏的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快要爆炸了。

    16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小纯。

    我向身边每一个人打听关于小纯的消息，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她。甚至警察也不知道有小纯这么个人，这不得不让我感到大为惊奇。

    我找到半年前曾经一起去酒吧喝酒的那群朋友，挨个问他们当时是谁把小纯领去酒吧的，可是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小纯。强子说那天喝酒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孩出现过。

    我无法相信一个和我生活了大半年的女孩，竟然就这么平空的消失了。而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说不认识她，就连我的邻居都说从来没见过我家里出现过这样一个女孩。

    我试图在家里寻找小纯留下来的衣物，却发现什么都不见了，家里没有一件关于她的东西。

    我突然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无比恐惧，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我以前和小纯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全部都是幻觉吗？

    一个月后，茵茵被送往戒毒所戒毒，而我辞掉了原来的工作，离开北京。

    17

    三年后，大连。

    我和一个叫岚岚的女孩结了婚，而且再过不久，我就快当爸爸了。

    听说茵茵也嫁给了一个家境富裕的中年男人，她能找到好的归宿，我感到特别心慰。

    对于我来说，三年前的一切恍如梦境，那么不真实，我一直在努力地忘掉过去，而且我也渐渐开始接受过去一切都只是幻觉的这个事实。

    可是有一次出差去北京，在熙来攘往的王府井街头，我居然看到了那个一直埋藏在我心底的熟悉的身影，她竟然真实的出现在我眼前。

    那一刻，我激动的无法言语，我分不清眼前的画面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的。她看起来脸庞比从前红润了许多，精神饱满，不像以前那么瘦弱了。

    我终于兴奋的开口叫住了她，小纯！

    她转回头，陌生的看着我，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小纯，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许铭。我说。

    女孩笑了笑，我真的不是小纯，不过我有个双胞胎妹妹确实叫小纯。

    我顿时结巴起来，可是可是，你们真的好像，那么小纯呢？小纯现在在哪？

    女孩脸上的笑容渐渐暗淡下来，妹妹患了白血病五年前就已经去逝了。你是她以前的朋友吧？

    五年前！我一下子呆住了，明明三年前我和小瓷还在一起生活过大半年呢？可是她居然死于五年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女孩见我的神情怪怪的，疑惑的问，先生你的脸色很差，你没事吧？

    我慌乱的摇了摇头。然后，留给了女孩一张自己的名片，便与女孩告别。之后脑袋里便一片桨糊，乱极了。后来自己是怎么回到住处的都一概不知了。

    18

    几天之后，我回到大连。

    岚岚已经到了预产期，住进医院，这几天就快生了。我天天在医院陪她。

    这一日，我回家取东西时，竟然意外地收到了一份来自北京的ems邮件。里面是一封短信和一本日记。

    信的内容是小纯姐姐写的——

    许先生您好：

    前几日在家中无意中翻到妹妹留下来的日记本，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你的名字。才知道你们相识的经过。真的非常感谢你！我想，即使现在小纯已经离开了人世，但是她依然还会在天堂里保佑你的。

    祝好人一生平安！

    那天晚里，我打开了小纯的日记，坐在台灯下，一页一页的仔细阅读。里面是小纯娟秀的字体，细细密密的记录了她17岁到18岁期间所经历的事情。

    一直到凌晨三点，终于将日记全部读完。我轻轻地合上日记，然后靠在沙发上，静静的闭上眼睛，仿佛时光又退回到六年前的北京

    那是一个灯火阑珊的夏夜，我当时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职员。加班到很晚才下班，为了早点到家，我抄近路走了那条河边的小径，结果就遇到了一个正准备跳河自杀的女孩，当时她的双脚已经迈进了河水里。我立刻冲下去把她拽上了岸。

    上岸以后，我发现那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她当时只有17岁，她告诉我她失恋了，不想活了。

    我当时狠狠的训了她几句，我说，如果一个人不爱你了，就算你为他去死，他也不会觉得可惜的。可是，你却要让爱你的父母和朋友为你的死伤心一辈子，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我说的这些话似乎对女孩很管用，她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后来，我把她送回了家。

    当时我只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并没有留下其他联络方式。而在那样一个漆黑的夜晚，她给我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就是后来我认识的小纯。

    然而一年后，也就是小纯18岁那年，她患上了白血病。

    卧床期间，她还是坚持写日记。她在日记里说，她非常感谢我那天晚上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如果没有我，可能那个夜晚她就已经投河死掉了，是我让她的生命又延续了一年。在这一年里，她懂得了生命的宝贵，懂得了如何去关心身边的家人和朋友。懂得了这个世界还是这么美好，充满了希望。

    小纯最后的那几篇日记里，她似乎已经感知到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期限已经快到了。她在日记里说，她很想对那些身体健康却又每天都在烦恼个不停的人们说一句话：活着真好！

    [尾声]

    终于明白，原来我三年前遇到的那个小纯，她来自天堂。

    她一定是不忍心看到当时正在失恋的我，每天在醉生梦死中度过。所以才幻化成人，回到人间，帮我解脱困境。一直到后来，她替我挡了那一刀，她告诉我，要我好好活着。这是她对我最后的希望。

    然后，她抹掉了所有人的记忆，或许她也想抹掉我的记忆。可是，我怎么可能忘了她呢？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她的。

    岚岚终于顺利生产，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娇嫩的小脸，灵秀的眼睛，脸颊上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我为女儿取了个好听的名字，许梦纯。

    200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