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地方比得上自己的家。
——多萝西
如果无家可归,我该往哪儿走。我问她。
可可依舔了一口草莓圣地,呆呆地看着我。像个小朋友。
我借了一辆很老式的轿车。冷气的出风口堵上了,为了节省,让油站加了93。夏天,热气滚滚而来,只好开天窗。一个雾气很大的早晨。不晓得要去哪儿,只是想着不静止不动就满足。把自己想象成多罗西,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踏足并迷途的地方。多罗西寻找出口,我却找那个黑洞。出不来的黑洞。
我过几天可能要回老家奔丧。我说。点了一根白万。
她不说话。脸上有惊恐的神色,把另一只手也抓在圣地杯子上。
其实,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怎么说话。除了上床的时候。那不是交谈。只能算是呻吟。我不知道我在叙述什么,产生很多错觉;甚至我本身都有点轻度的抑郁症。我在想,我是否要去看医生呢。也没有人跟我说到底要不要去。
可可依不说话的时候。跟那些裸露在床上的女人,毫无分别。职业学院八六年的处女;去凤凰旅游的一个吧女;粘人的卖服装的小妹妹——我一直想听她说话。不管她说什么。我总会在她的话语里听出一个美丽的世界,哪怕是脏话,比如,我!可惜,她从没说过。
酒店来了一个新员工,是河南人。我很惊讶。跟可可依是一个地方的人。然而,也仅此而已。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可可依说。
她确实是这样!?确实是吧。
我活着二十几年。第一次有亲人从身边离开。去年春节才在一起喝酒。那酒,真的很呛喉咙,你知道吗。真的很呛。是他自己泡的酒。是用蛇,蝎子,蜥蜴那些动物泡的,很难才抓到一只如果他走了还有人给我泡吗。他的大鼻子儿子黑不溜秋的,我快要看到他的眼泪了。小时候,我脱了他的裤子,把他推到池塘里面,他哭,然后爬上来,又笑了
可可依默默地听。眼眶噙着泪水。粉嫩的脸,靛蓝的天。阳光斜照进来。我亲了她的额头。
我们总是在一个人的所有器官、或者是主要器官,老化到不能再老化,才想着挽救它的价值。生命无价?口号!实际操作当中,生命也是有价的,有各种各样的衡量的标准,并不因为人们忌讳讨论。我害怕死亡。我将来也要死。
有人说,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可是,他不知道很多人的生命,既不能类比泰山,也不卑微如鸿毛,只是如鹅卵石一样,如此普通。每天都有人在死亡
成戈。可可依侧脸叫了我一声。你会离开我吗。
你是说我会死去,是吗。我笑着说。
她哭了。面对死亡的态度,所有人都无法轻松,只有眼泪。
城市之光。卓别林的一部电影。女主人公要自杀,结果让卓别林把这女的救了。这女的说“你为什么救我?你有什么权利不让我死?”卓别林的回答妙极了,他说“急什么?咱们早晚不都得死?”
大师的态度,不悟透生死的人想不出这样的话,这里面不仅有着非凡的智慧,而且有着深沉的爱心。
困境,是我们谁也逃避不了的困境?我们在一起,我们先一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爱?靠了这种爱而耽搁和延缓了死亡?然后才感到了生的诱惑?
死就是死,这个人没有了。还爱在什么。我们哭,不是在哭给谁看。活着的人哭,死的人听不见。哭给谁看?哭给自己看。因为,就算又再多的爱。人,究竟还是不在了。死,原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不如流浪的人,孑然一身,死了。城管把尸体拖走。火化。如此简单。
寂寞时一个人走。他不寂寞,却也不免一死。
我对著电脑寻找点温存。这是我一直的生活方式,记录死亡。
没有了他。谁会留意?哭了一个世界。
我爱他。
如果没有了我,谁会有改变?没有了我,谁会疯掉?我还没死呢。
可笑又无知的女子,应该是怎么样子的?嘴角向上扬?眉眼温柔?
下雨了。关上天窗。找不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那个黑洞。只有蝶舞蜓绕,草长莺飞。
可可依一直在擦泪呢。仿佛无家可归。
2009-08-0414:58